没有出声唤人而惊扰睡着的人儿,他拦腰将人抱起,走到床边弯腰放下。宁雪滢翻身,沉沉睡去。绸缎衣摆渐凉,透着黏腻感,卫湛转身拉开隔扇走了出去,直到走出房门,才吩咐道:“进去一人服侍大奶奶的月事。”秋荷自告奋勇地小跑进去。董妈妈瞥向世子的衣摆,装作无事地移开视线。青橘瞪大眼,指着世子衣摆处的血迹惊呼道:“世子,您受伤了!”董妈妈看傻子似的看向青橘,拉着人避开一丈的距离,嘀嘀咕咕咬起耳朵。卫湛淡然自若地走回书房沐浴更衣。一枚嵌玉银戒孤零零地摆放在屏风内的架格上,卫湛始终没有触碰。每次来月事,宁雪滢都会感到小腹胀痛,夜里从难受中醒来,身侧空无一人,她捂着肚子去往湢浴,发觉已换上了月事带。混沌中,她隐约记得是秋荷为她添置的,还被喂了一碗解酒汤。小腹隐隐作痛,她忍着不适拿起牙粉和齿刷剔起牙齿,牙粉的配方还是母亲田氏自制的,已被她推广至整座玉照苑。回到拔步床上,小腹疼得她翻来覆去无睡意,不得已唤来董妈妈,想要喝些姜糖红枣汤,又问道:“世子呢?”董妈妈温和答道:“明日上朝,世子正在书房处理公事,可要老奴前去请人?”“不必了。”宁雪滢掖掖被子,不觉得卫湛能缓解她的痛苦,有些痛,只有自己能消解。动静传到了书房,还在整理詹事府公牍的卫湛传来董妈妈,询问缘由后,锁好公牍,起身回到正房,恰巧遇见青橘端着姜糖红枣汤进门。“给我吧。”留下一句话,卫湛端过汤碗走进卧房,见妻子窝在被褥里,一头乌发铺散枕上,泛着丝柔的光泽。坐到床边,他持勺试了一下温度,“起来喝药吧。”听见声音,宁雪滢翻过身,仰面看向床畔的男子,这会儿酒意全醒,安静了不少,白着脸坐起身,“不劳郎君,我自己来。”卫湛没依,舀起一勺轻轻吹拂,递到了宁雪滢嘴边。灯火镀柔色,纵使卫湛性子冷,还是会让人产生错觉,宁雪滢此刻就有被柔情包裹的错觉。她低头,抿了一小口。汤汁甜中带辣,并不可口,换作出阁前,宁雪滢会一边捏鼻子喝掉,一边对母亲撒娇,只为求一颗甜甜的糖果,可眼前人换作了不算熟识的丈夫,她没有抱怨汤汁太苦,默默喝掉一整晚。说白了,疼爱会包容骄纵,宁雪滢不觉得卫湛会对她无限包容。他的眼,暗藏冰寒,只是被外表的清雅端美柔化了锋芒。喝完一整碗,宁雪滢捂住小腹揉了揉,“我没事了,郎君有事先去忙吧。”出嫁前,长辈有交代,女子嫁给有功名的夫君,不仅有掌家之责,还要辅助夫君成为一代名臣,这样最是硬气。宁雪滢自认可以做贤妻,全力支持丈夫的仕途,但不会做唯唯诺诺的哑妻。看妻子巴掌大的脸上蕴着痛苦之色,卫湛坐着没动,“都处理完了,该安置了。”宁雪滢点点头,又扬起下颏指了指湢浴,“那快去洗漱更衣吧。”卫湛没有起身,只脱去锦靴,和衣躺在外侧,将往里挪窝的女子塞进被子里,一并搂在怀里,胸膛贴着她的背,“你先睡。”第一次被人自身后抱住,宁雪滢有些不习惯,她枕着男人紧实的手臂,被墨香和兰香包裹。怀揣着复杂心绪,宁雪滢闭上眼,试着催眠自己。好意,不该被辜负。蓦地,一只手伸进被子,覆在了她的小腹上,有温热不断传递过来。宁雪滢曲了曲腿,耳畔再次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快睡吧。”“我睡不着。”“那就闭眼静静躺着。”男人的语调总是平缓无澜的,性情也极度稳定,宁雪滢佩服这样的性情,但作为丈夫,未免有些冷淡。她转过身,面朝男人,扬起脸问道:“郎君与人动过怒吗?”“很少。”听出她在无事闲聊,卫湛用腾出的手捂住她的眼帘,“不睡吗?”“不想。”夜色旖旎,人心肉长,气氛到了,宁雪滢也渴望被丈夫疼爱,加之年纪尚小,她起了顽皮试探的心,想看看卫湛能拿她如何。男人始终平静悠然,没有受她波动,似不食人间情果,收回覆在女子眼帘上的手后,改为搂住,动作愈发轻柔。衣衫相贴,心跳都要连在一起,宁雪滢又怎会感受不到男人态度的软化,她弯弯唇角,侧脸贴在了他的心口,聆听咚咚有力的心跳。翌日寅时,卫湛起身梳洗,换上一身绯色官袍,与喜服的颜色有些接近,衬得人霞姿月韵。没有让侍女唤醒熟睡的宁雪滢,还在临上车前吩咐董妈妈去朱阙苑那边打个招呼,取消今早的请安。
随后坐上车,朝宫城驶去。下马石前,朝臣们提早聚集,一见永熹伯府的马车驶来,起先以为是卫伯爷,却在瞧见一抹清隽身影时,纷纷拱手上前恭贺其新婚。卫湛步下马车,立在人群中出挑打眼,从容之态令不远处一脸莫名的季朗坤心生感慨。同样娶错妻,看看人家的接受力,再看看自家倔驴一样的臭小子。一旁的季懿行同样盯着人群中的卫湛,不知不觉迈开步子,被自家老爹拽住了后脖领。“要去做什么?少给老子丢人!”压低的厉呵响在父子间。季懿行双手握拳,忍住了酸涩。卫湛一向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官居三品,跻身权臣之列,是他们难以望其项背的,可那关他何事?可自从娶错亲,一种本不该存在的无形的对比不断折磨着他。老话说夺妻之仇不共戴天,他理顺不了心结,想要与卫湛当面说开。若他们也未圆房,说不定能抛开世俗的束缚,将亲事换过来,即便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到几近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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