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扑面而来,阳光洒在了许越身上,死亡的气息渐渐远离。他听着耳边不断炸响的礼炮,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搅,让他想吐。眼前的世界仿佛被撕成了无数碎片,宋深的面容在上面明明暗暗,又渐渐支离散落——午休时他趴在桌上睡着,白皙的耳根微微泛着红润,他的呼吸浅浅的,像一只正在酣睡的兔子。放学的路上,他骑着单车,风吹过他的发尾,少年的笑灿烂似阳光,仿佛能冲破一切枷锁,抵达最明亮的未来。生日时,他闭眼许愿,灯光照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在他的脸上打下浅浅的阴影,他睁开眼就被别人抹了一脸的蛋糕,惊讶的表情在下一刻又变成了绚烂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中年男人的样子代替了宋深,许越望见宋年憔悴而苍老的脸。宋年疲惫道:“许越,结束了。我和春芳准备回家招呼亲戚们了,你要不要先回家?”宋年的手中捧着一个白色的四四方方的盒子。看着这个盒子,许越知道宋深已经变成了白骨和灰烬,他已经永远地走出了时间,自己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许越试图擦掉脸上的泪水,可眼泪却落得汹涌,苦涩在口腔中蔓延:“好,我马上就回去。”他不敢再多看一眼,便转过身,径直走出了火葬场,打了一辆车回到家中。母亲楚鑫看着一脸憔悴的儿子,想要安慰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哽在喉咙里的话语在半晌后才变成一句普通的问候:“回来了?”许越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他颓然地走进房间,把门锁了起来,躲进衣柜,把自己蜷缩起来。木板隔绝了阳光,只有浅浅的光从缝隙中透过。狭小的空间瞬间给了许越安全感,他的思绪渐渐放空,好像有一根麻绳在脑袋里拧了好久,此刻却舒展开来。身体一阵接一阵的发冷,额头却一直在出汗。他下意识地想攥紧什么,便将双手插进外套两侧的口袋。忽的,他的手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了一下,他攥住那个东西,拿了出来,是一张被折起的纸条。他下意识地打开纸条,丝缕微光下,上面用文字贴纸拼成了一句话——他不是自杀,而是谋杀。是谁?是谁放进来的?许越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几乎是瞬间,他打开衣柜,起身冲出房间,往宋深家奔去。行人仿佛按了加速键般,在身边迅速掠过。他听不清周围人的声音,甚至在过马路时差点被车擦到,也没有任何反应。他脑海里只余下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他加速奔跑着,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喉咙传来充血的干痛,他才缓缓停下,发现自己浑身冒着冷汗,已经跑不动了。他这才意识到宋深家在十公里外,走过去要三个多小时。他连忙拦了一辆车,不到半小时就到了西城区。
他下了车,踉跄着越过人群,跑入一个破旧的筒子楼,穿过已行过千百遍的漆黑楼道,踏入房中。他看到狭小的房间里摆着三张桌子,桌旁坐着一群中年人,他们正在打麻将,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宋深的骨灰放在供台上,供台前放着几个供果和几盘吃食。宋年则坐在阳台上,看着远处抽着烟。许越径直走到阳台,对宋年道:“叔叔,宋深不是自杀。”宋年回头看了他一眼,疲惫道:“许越,不要闹了,深深就是自杀。”许越抬高了声音:“我没有闹!”他把纸条递给宋年,宋年看了上面的字后,愤怒道:“你这个小孩能不能不要添乱了!”许越一愣,似是没有料到宋年会是这样的反应。宋年站起身,神情悲痛,咬牙痛苦道:“我儿子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要揪着我不放?”纸条从他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许越的脸还挂着奔跑后的潮红:“这张纸上写得清清楚楚,为什么您不相信?”宋年绝望地看向许越:“因为他有抑郁症!他几次想死都被我拦了下来,他说过他不会好好高考,考完他就要死!”“我不信!”许越拿出手机,激动道,“高考前一周他就跟我说了,他要考政法大学,当律师,他说过他会好好高考的!”许越打开查成绩的网站,在短信里找到宋深的考号和密码,输入进去。很快,成绩就出现在屏幕上——语文:135数学:140英语:145文综:220总成绩:640许越把成绩给宋年看:“叔叔,宋深他好好考了,你看!”宋年看着眼前的成绩,双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眼泪蒙上眼眶,他痛苦道:“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救回你?不然你上哪个大学不好?”上大学似乎成了他心里的执念,成了他评判宋深唯一的标杆,成了他可以给予宋深父爱的砝码。“宋深为什么会得抑郁症?”许越从来没有想过宋深会得这个病,两年前他出国留学时,宋深还是一个阳光温暖的人,怎么可能得抑郁症?宋年哭红了眼:“一年前诊断出来的,我以为他就是学习压力大,我管得太严了,他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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