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应该说明我们能耐吗!【通过转运使制度,宋代得以将地方财富集中于开封府,再通过挑选精锐补充禁军,使得地方上残留的军队无力与中央相抗衡。在其疆土远小于唐朝的前提下,宋朝的两税是唐代的七倍,赋税更是唐制的十倍。这种堪称让地方被京城吸血一般的政策,很明显导致了百姓的沉重负担,却更导致了地方的凋敝。这样才符合赵家皇帝的利益:有宋一代尽管农民起义接连不断,却始终没有地方上大规模叛乱的发生。】赵祯皱了皱眉。他到底是老赵家心最为柔软的一个,重铸中央集权的任务,在他之前也已经被完成得七七八八。尽管他也有意识地维持着现状,却并没有那么直观地明白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果。而当那一行鲜明直白的对比放在他眼前的时候,这位后来被冠以仁宗的皇帝,一时还是犹疑了。“怎么会……”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但在朝堂上此刻安静的氛围中,皇帝小声的发问都显得清晰。宋朝的百姓,怎么会活得远比唐朝凄惨呢?听见的人都知道他想这么问。而天幕好像并不满意赵家人过于平淡的反应,于是轻描淡写,它投下一记响雷。【皇室虽然精神病频出,年寿不丰,子嗣延续艰难,但皇位交替却也称得上平稳,除了太/祖太宗这对兄弟“兄友弟恭”的烛影斧声以外,并没有疑似宫廷政变的发生。】——轰隆。!赵煦没控制得住自己的手,隐隐有所猜测的真相突然揭晓,所带来的震撼依旧足以让他心神骤然失守。“啪”那是本来被皇帝捧在掌中暖手的茶盏,此刻却猝然坠地。炸裂开来的碎片万幸没有割伤他的身体,但还温热的茶水却泼溅了皇帝一身。然而脸色苍白,仿佛突然失了三分血色的赵煦却没拨出心神去理会这一身的狼狈。露在外面的皮肤被茶水烫出一片红印,却也没换来他送去的一个眼神。
他只是怔怔地,两眼空茫地望着头顶的穹顶,脑中反复琢磨着那一行足够简短,却也足够有力的语句。赵煦是在足够压抑,登上帝位之后却没能得到应得的尊重,被祖母的阴影笼罩了快十年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在那些日子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崇敬的父皇,他所期盼的新政被祖母信重亲近的旧党党人悉数废除。而自己只能无力地作为一个没有实权的吉祥物,被借着名头宣布政策。他在上朝的时候只能和太后相对而坐,看着朝臣的背部臀部,看着他们背对着自己向着太后奏事议政。哪怕到了他可以亲政的年纪,偌大的朝堂也没有一个人主动站出来要求太后还政。甚至于,在政事上失去权力的同时,他个人的私事还要遭到祖母来自孝道和朝臣冠以公义的压力。他身边的宫人他保不住,会被他的祖母因为疑心拉出去审问;他惯用父皇留下来的一张旧桌,都会被祖母直接强势地因为对方过于老旧而要求换掉。所以他是聪明的,然而这种聪明是被压抑淬炼出的少年老成,是在某些方面被刺激塑造地接近极端的偏执。所以他在高太后死后就毅然发难,召回了章惇,改元绍圣,追谥王安石为文允许其配享神宗庙廷。改而追贬司马光,大力贬谪旧党到甚至岭南那种撕破了宋朝政治底线的地方。乃至于他还直指高太后本人“老奸擅国”,想要干出追废太后称号及待遇这样前无古人的极端事情来。赵煦面无表情地将目光转回到光幕上,呼吸却是急促的。可正因为他足够聪明,他才能够清楚地明白自己那份偏执,才会在知道宋朝始终未曾达成统一的时候,就感觉到警钟在耳侧敲响,怀疑起自己身体的康健状况。……他不是精神病。汉字直白表意的伟大之处,使得他从字面意义上就能够理解这个名词所指为何。然而赵煦拒绝承认自己这份偏执称得上一种精神上的疾病——像仁宗皇帝和英宗皇帝那般,要么在面对契丹使者之时都尚且语序混乱,要么恐惧皇位到接近疯癫,那才应该叫做精神病吧。但是子嗣问题呢?哪怕他已经很努力了,但他现在都还没有儿子。他父皇生了十多个儿子,最后活下来的都只有六个,他现在却一个儿子都没有——仁庙当初也没有亲生儿子活下来啊!再加上年寿不丰……他想起自己从少年时期起,就开始的咯血之疾:他每次甚至都不肯让手下人送来唾壶,只用帕子接着,再让信任的宦官藏在袖中偷偷处理掉,连国医看诊都不允许对方说出自己身体的实情。因为他不敢让外人知道。祖母常年执政不肯放还的情况,给他的精神带去了过于沉重的压力。他不允许让外人知道这个没能亲政的皇帝,身体竟然还足够虚弱,不允许给祖母的垂帘听政加上新的辩护理由。——看,陛下体弱,所以太后代为执政。外朝的大臣会多么高兴啊,他们又找到了合适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像他们当初想出以母改子这种借口一样的欢欣。赵煦一想到那种情况可能的发生就忍不住恶心到几欲作呕。于是这样的强撑,仿佛就成了一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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