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哪怕是覆灭了秦国的西楚霸王,他到底也不曾与始皇帝在其生前对上;而未来的汉高帝,之所以不甘为王,义无反顾地承续起了始皇帝的帝业,却很难没有这场会面的因素所在。他后来也确实做到了当年的妄语。不,理想。】天幕紧跟着勾勒了另一个人目视始皇帝巡游之时的场景。高大勇武,目生重瞳的少年,哪怕身量还不曾完全地长成,眉眼之间门却已然自有一派傲气与锋利所在。那远比刘季更为张狂的言语,和眼神中未有多加收敛的戾气与憎恨,再加上他那熟悉的名讳,和一听便知道身世显赫的姓氏,分明应该吸引住刘季的思绪的。可是他没反应,只甚至称得上一句迟钝地看着少年带着青涩的轮廓,好半天才把这张脸和后世人口中与他争锋的“西楚霸王”对上了名号。哦,这就是他未来的对手,他的敌人,他的手下败将。他应该有所回应的。要么该是如临大敌的慎重,要么该是战略轻蔑的态度,甚至哪怕是对他的年轻进行些许的调侃亦或称赞。可是刘季此刻没那份兴趣,就连萧何也没提出什么分析的态度来。天幕的转场实在太快——也对,对于后世人来说,这些都该是耳熟能详的故事,实在没必要留什么沉浸的余地——只有身在“乡下”没开过眼界的他们,还深陷在刚才仿佛亲临始皇帝巡游的现场的氛围之中,还品味着那份悠长的余韵。倒是刘邦看着那时项羽的脸,发出了一声满是感慨意味的喟叹。“是他小子能够说得出来的话。”傲慢着的,自负着的,依仗着自己的才华与能力,不知天高地厚一般嚣张且从不屑于认为自己有错着的骄傲。在同行的几个月里,被他戏谑过的,嘲笑过的,也钦佩过的骄傲。“也得亏他是这样骄傲的人呐。”所以在自己曾经带着一起过江的子弟兵,几乎因为追随他而损失殆尽的时候,才宁愿在绝境中干脆碎裂,也不愿苟且龟缩回江东。刘邦一时也有些回忆往事的闲情来了,或者对他来说,项羽的死亡本来就尚且还在不久之前的过去,西楚霸王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此刻并未完全地淡忘。那份无人可挡的气势,那份锐不可当的锋利,至今能让刘邦瞬时回忆起数次性命徘徊在他刀尖的惊险与后怕。他一时欷歔:若是当时项羽没那么高傲的倔强,在乌江之畔选择过江,雄踞楚地。这集人心所在和个人勇武,再加上一点水乡地形的复杂,想要统一天下也就没那么容易了。他都这把年纪了,说不定在那样的情况和高强度作战之下,能不能看见国家的统一还不一定呢。
毕竟原本他就是死于英布的箭伤——现在他是安定了,不打仗了,没威胁了。要是项羽还在呢?继续打仗,继续拼命;就算没有英布那一箭,死在项羽手上也不是没有可能。“就算项王回去了又能如何呢?”韩信也看出了他的庆幸与复杂,可是他的态度却是直白的冷淡,甚至还带着点公报私仇一般的压抑。“项王固然是楚国曾经的贵胄,可是陛下的身上,难道不曾流着楚国的血脉吗?”“楚人就算怜惜项王,可是陛下难道不也是楚人吗?他们凭什么不能转而为陛下而感到骄傲呢?”曾经一度被该封为楚王的大将军,言辞极锋利地伤人:“项王的末路,确实是英雄般的结局啊。可是臣觉得,项王之所以不愿意回去,心底其实也在害怕着吧。”“若是死在未过江东的时刻,他哪怕至死都能保存着楚人爱他的念想。可若是真的回去,楚人反而更爱陛下……”他挑起了眉,于是显得那双本就眼尾有些上扬的眼睛,此刻更带着穿透力的残酷:“他才会真的生不如死吧。”韩信到了最后甚至嗤笑了一声,然后咬紧了后牙根,这才不说话了。同样侍奉过项羽的陈平,原本想说些什么的嘴张了又闭,回忆起昔日韩信数次劝谏项羽却不为所用甚至反被所辱的场景,最后还是没说出些什么。韩信对项羽心里是有怨的,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那么既然项羽都已经是个死人了,不管再怎么假设,都不可能重新来过了……让他出口气吧。陈平也不知道自己就算开口,又能说些什么,来安抚这道昔日的伤疤。【可是那时没人能想到未来会发生什么,于是日子也就那样平平淡淡地过。刘邦在结束了咸阳的徭役生活之后回到了沛县,帝国的大事时不时就会有风声传进他的耳中,可他也就当个乐子一样顺耳地听。他知道有不少人想要刺杀皇帝,甚至一度差点儿成功;也知道那些朝堂上的大人物时不时会因为皇帝陛下过于颠覆性的政策而争执起来,甚至连皇帝的长子都因此出镇长城去了。但那些事情都和沛县小吏刘季没有关系,直到秦始皇十七年,他知道皇帝驾崩了,最后由幼子胡亥即位。于是一切都翻天覆地。】刘季缓慢地眨了眨眼。他此刻才因为这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发展,而被从观看始皇巡游之时的感受中拉出,却沉重地发现,这和他们此前不详的预感应上了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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