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后三年正月甲寅,尚在病重的孝景皇帝强撑起虚弱的病体,为年仅十六岁的皇太子刘彻提前加冠。】尚未长成的少年,还带着点因为长高带来的瘦削,以至于精致的礼服在他身上都显得宽大了几分。而这种本该喜悦的事情,他的眼眶却是一片哀戚的通红。年长的父亲此刻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将他揽入怀中,满带着慈爱与关怀地安抚他的情绪,没有替他擦拭起已经忍不住溢出的眼泪。他只是一脸庄重且肃穆地,为自己的珍宝戴上了冠冕。【景帝后三年正月甲子,帝崩。遗诏赐诸侯王以下至民为父后爵一级,天下户百钱。出宫人归其家,复无所与。】【太子即位,是为孝武皇帝。】太阳落山了,但无所谓。他燃尽之后所有的余晖,都在等待着一轮更新的红日腾空而起。璀璨到极致地,照耀着他留下的帝国。——多耀眼啊……刘启喟叹着。!众人仰望着,看着天幕上的画面如水波般一幕幕浮现。终于得以亲政的孝武皇帝立于朝堂之上,挺直的脊梁,骄傲到仿佛永远不会被摧折一般的屹立着。他的目光略过长安宫阙的遮拦,遥遥望向那目光难以企及的,北庭的荒芜。那是汉初近百年的耻辱所在,无数百姓的血泪和将士的鲜血播种抛洒在那片动荡不安的土地。他没办法再忍耐下去了,他的骄傲不允许他继续忍耐下去。所以,“孝武之世,图制匈奴,患其兼从西国,结党南羌。列四郡,开玉门,通西域,以断匈奴右臂”所以,“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匈奴时有候者到,而希矣”所以,——“匈奴远遁,而漠南无王庭”天汉的旗帜临风飘摇着,如烈火翻腾,似日光灼灼。鲜衣烈马的将军们交错着乘马驰骋而过,温润的青年指挥若定,骄傲的少年意气风发。卫霍的名号写在他们背后翩跹的帅旗之上,原本陌生的小字下一秒转换而成了汉初任所熟悉的秦隶。奇袭龙城,七战七胜,收河朔,复河套,破单于。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饮马翰海,封狼居胥。
一行行多么简短的记录,每一行都是让人热血沸腾的荣光。——韩信举起了酒杯。他不是热衷于酒色的将军,一向自持到近乎寡欲。可如今却倒满了酒盅,遥向着下一个时代的双骄以敬,仰首饮尽了满杯。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天才,对于另外两位天生的将星帅才,不用言说的惺惺相惜。【我想了很久,到了最后要给刘启一个什么样的评价去形容他。给他一个后世已经烂大街基本上每个皇帝都有的庙号吗?太掉价了吧,他估计也不屑于吧。给他写一篇颂文吗?我倒是找到了别人写的,感觉自己的文采相较起来过于贫瘠了。在那边思考了半天,最后还是觉得,果然还是刘彻这个亲儿子懂他啊……】天幕突然再放出一阵耀眼的白光,一瞬间仿若天上降下了新的一轮白日,让所有目睹的人都不由半眯住眼,随着光芒的减弱,才逐渐辨清那上面的轮廓。从他们眼熟的战国文字一步步演化,变更,简洁下去,最后成为的字体竟然依旧是他们直白的能够看懂的模样。——景。【景,形声字,从日,京声,本义是日光】侧着身的青年人,玄色的冕服衣袂翻飞的翩跹,十二旒的珠串半遮住他眼眸,却遮掩不住那份外露的锋芒。锋利尖锐的刚烈之主啊,他的目光遥望向不知名的远方,手握住剑柄正要长剑出鞘。“日”的字样在他身后一如朝阳曜曜,夺目的光芒却极柔和地铺满了角落。【而刘家的皇帝,尤其是西汉这几代的明君啊。难道不正像太阳一般吗?汉朝的正朔,从刘邦定下的水德,再到刘彻定下的土德,直到最后刘向刘歆这对帮助王莽篡汉的父子,竟然才定下我觉得真正最合适他们的火德。如火焰般极尽地燃烧至绚烂,如太阳般极尽璀璨地普照天下四方。对于因他们的功绩而受益的百姓来说,他们的宏大与荣光,难道不正如烈阳撕裂了黑暗般耀眼吗?对于因他们的锋利而受损的人来说,他们的刻薄与寡恩,难道不也正如烈阳一般无法接近、触之即死的暴烈吗?】刘邦的思虑应该停留在那王莽篡汉的身上的。可是在这样逐渐激昂起来的气氛之中,他却没有抽出什么心神,只期待着天幕的继续。【所以最合适他的赞美,确实是景啊。一如太阳般普照万民,柔和与精明并存,刚烈与委婉同在,高高在上的,无法接近的皇帝。但同时也那么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景因光而生”——景就是影啊。——被父祖和子孙的荣光所遮蔽住的影子。】刘恒忍不住去觅儿子的眼,可见到的依旧如同他上次因为那句“承前启后”而忧虑之时一样,是刘启满不在乎的冷静乃至于淡漠。天幕也应和着他这份平静。【但他又怎么会在乎呢?他又怎么会顾惜这在他眼中毫无必要的名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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