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廷生活时,为了避免和父亲碰面,他一直在有意减少出行的次数,在母亲过世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肢体接触过了。斯诺迟疑了一会,果断趴上了凛绮的后背。凛绮的身上除了淡淡的血腥味,没有任何其他的味道,第一眼看到她时,他就觉得她像一棵笔直的雪松,他之前觉得她身上或许会有冷冽的雪松木屑味。但事实上,什么味道都没有。没有香气,也没有冷冽的味道,甚至连他之前为之不安的凌厉杀气也感觉不到,只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隔着粗粝的布面传递过来。斯诺感受到凛绮的体温,不安地蜷起手指,不敢再去碰她的肩膀。他还没忍住吸了吸鼻子,鼻腔内萦绕的都是淡淡的血味,这或许是他身上的也不一定,他受伤了的腿流下的血难不成沾到她身上了吗?尴尬和不安交织在一起,斯诺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凛绮的脖颈近在前方,如果想要杀死她,现在就是最可能成功的时机。虽然她确实说要放过他,但她到底是继母请来的杀手——他和她之间只有冲突关系,他唯一的倚仗就是她的心软,但现在看来这份心软也不知道可以持续多久。动手杀掉她可以解决一切后患,但是这样就没人能够保护他了。斯诺正在纠结,迟疑了片刻,凛绮忽然把他撂下来,斯诺猛然被抛回地面,怔怔抬头,半天才艰难地站稳。凛绮的眉头微微蹙起,上下打量他的脸,“你是男的?”他第一次从她的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斯诺怔在原地,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转动,思索着该怎么回答。凛绮很快收回震惊,她却没给他辩解的机会,堪称冷酷地抓住他的肩膀,不由分说把他抓过来,“我要检查一下。”斯诺:“!!”他的脸一下褪去血色,如同一戳就破的白纸般脆弱,他竭力挣脱凛绮的手,摇摇晃晃逃到大树后,止不住地发抖。其实如果能换取生存的机会,只是脱他的衣服的话,他当然无所谓。但是,但是!他把武器藏在胸前衣服的夹层里了!谁会去动一个公主前胸的衣服?他从来没有设想过,会有现在这样的状况——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如果被凛绮发现他藏起来的武器,那么他所有的伪装就会全都像个笑话。他后悔没有及时下定决心杀死凛绮,现在一切都晚了。他根本躲不过凛绮。在惊恐中他爆发了力量,围着树逃了两圈,但还是被凛绮抓住了,她的手就像是钢铁,无论怎么挣扎都分毫不动,力量的悬殊令人绝望。在凛绮抓住他的领口时,斯诺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对,我是男的,求你别这样,我承认了!”
说完,他几近崩溃地哭出来。这次他真的害怕了。性别是他不想被人发觉的秘密。但比起被发觉真实性别,他更害怕被发觉本质。他不知道之后会怎样,只能无助地哭泣。凛绮一直在凝视着他,但是他全都顾不上了。他哭得满头大汗,这是他第一次哭得这么不讲究形象,哭得地转天旋,眼泪如雨般大滴大滴落下。但是他的练习早就已经刻进习惯里,即使这样大哭,也依旧有种歇斯底里的神经质的魅力。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听到凛绮说,“算了。”耳边有些微微耳鸣,他哭得一抽一抽,声音像是从很远处传来,迟钝的神经反应了两秒才回过神来。头晕晕的,他被抬起了下巴。他的眼泪成串掉下来,模糊泪眼中,对面的女人的脸看不清楚。她说,“算了,也看不出来。”说完,她就松开了手。对于这样的除了他已经死掉的生母和国王以外,没有人知道的秘密,她竟然就这样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她甚至没有再追问一句,就这样转身先走了。“赶紧走,天快要黑了。”斯诺不可置信。他呆呆站在原地,直到凛绮转头,“你还要在那里待多久,准备要我背你?”才回过神,慌慌张张踉跄着往前走。就这样翻篇了吗?斯诺越来越不明白了。他满心茫然,摇了摇哭得昏昏沉沉的脑袋,艰难跟上凛绮。凛绮带他回了她的据点,一间小木屋。斯诺并不觉得简陋,看到木屋的那一刻,他浑身都放松了下来,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房子,却有种见到安全屋的安心感。凛绮真的带他回家了。不是骗他,没有把他带到更隐秘的森林深处杀掉,他也不用害怕野兽了。凛绮在河边洗手,他就也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但他最先洗干净的,就是他的脸,然后对着河水细细地整理黑发。刚才没发觉,他居然这么狼狈。感觉到凛绮在看他,他确认自己现在的形象如同带露百合般清纯美丽后,转头对凛绮抿嘴一笑。因为活下来了,他笑得也格外发自内心。凛绮没说话,却忽然站起来。她说要去把野猪抬回来。斯诺对这些无所谓,而且他确实需要独处的时间,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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