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郎虽是初见,心底清楚,这才是裴家真正掌理经营之人,三爷裴兴治。
裴兴治明白陆九郎跟裴家有旧怨,但天德城是入中原的要道,总不能就此阻断。
他的姿态格外谦低,“陆大人英名远扬,朝野俱知,当年冯某不识英雄,有诸多得罪之处,实在愧煞。”
陆九郎似笑非笑,摩着酒盏不答话。
裴兴治长袖善舞,当然不会在意对方的冷待,又道,“如今要说大人有大量,请求恕过旧事,未免太没脸皮,冯某只求来日方长,大人给个机会,容我等有所弥补。”
他虽然来天德城不多,给官员的打点从来不断,登时有许多人随之附和起来。
魏宏哈哈的一谑,“说起来座中有谁不是两眼昏花,错把英杰当寻常,个个该罚,陆大人来了宴席就是给面子,多喝几杯才是赔罪。”
裴兴治顺势满饮一杯,气氛缓和起来,众人欢笑倒酒,轮番自罚为饮。
陆九郎宛如看戏,只是不言,众人察颜观色就知不妥,谈笑稀落下来。
梁容随之开口,“陆大人初来就任,有不快只管训斥,千万不要放在心里,假如政事或日常有所不满,我等愿为阁下分忧。”
陆九郎也不客气,慢条斯理的道,“梁大人所言不错,我的确有些不满。”
他一挑明,众人反而松了口气,好歹有个说法,不至于摸不着头脑。
陆九郎一召,堂外的士兵抬进两只沉重的箱子,裴兴治微微变了颜色。
兵士将箱盖掀起,宝光明耀而出,满盛的金银珠玉看得人怦然,席间起了一阵轻微的抽气声。
陆九郎站起来,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屏后的明烛,室光似为之一黯,“前日冯公将这些送到副使府,公然行贿高官,各位如何看待?”
宴堂鸦雀无声,人们的面上都不大好看。
裴兴治情知不妙,立时低头,“是我行事不当,还请陆大人恕罪。”
陆九郎压根不理,对着满堂傲如无人,“各位大概很疑惑,圣上为何派我来这里。”
宴堂气氛僵冻,针落可闻,无一人敢接话。
陆九郎猛一掷盏,碎瓷砰然四溅,震得众官色变,“因为天德城太不像样!官不成官,军不成军,叫我来整治一番!”
石头已经酒足饭饱,擦了擦嘴,从桌边摸刀起身。
塞上风
◎我若不来,魏大人哪有军功?◎
河西强盛的城池不仅有沙州,还有裴家所在的甘州。
甘州的南边依着高峻的祁连山,中间是广阔的平原,众多河流穿绕而过,丰茂的草原奔腾着野马,泽地水鸟翩飞,春夏时节犹如江南,有塞外难得的大量宜于耕种的土地,才养得起骁勇善战的锐金军。
作为甘州一地最重要的人物,裴氏家主裴佑靖已经许久不曾露面。
甘州城外一百多里以外,皓白的雪山之下,有一处风光秀美的佛寺,陡峭的山壁凿出深狭的石窟,由栈道勾连相接,虔诚的僧人在内坐禅研经,避世苦修。
天风吹拂,佛香淡淡,一位老僧在窟内在向聆听者讲经,底下的窟门处忽的生出喧嚷。
一个魁梧的男子不顾僧人劝阻,闯进来一喝,“五弟,裴家的事你还管不管!”
老僧被打断也不恼,对来人合什一礼,起身避去别窟,留下聆听者与之独处。
裴佑靖一身素服,双鬓斑白,持着玉佛珠端坐蒲团,神气寂淡,“大哥,族内的事务均已是四哥决断,何必来此相扰。”
来者正是长兄裴安民,要不是事情着实棘手,他也不会来此,捺着烦燥沉声道,“三弟在天德城给陆九郎下了大狱!”
裴佑靖捻珠的手一顿,目光锐利起来。
裴安民将经过述了一遍,恨道,“那狗东西先作出大方样,应了说合,等三弟一去就将人扣了,连带府内外彻底清抄,所有人关进牢里重兵严守,要韩七将军亲自过去相谈!”
裴佑靖蹙起眉,“魏宏呢?历年受了那么多银子,总该有些用处。”
裴安民郁忿的回道,“魏宏不敢出面,说姓陆的又狠又阴,是条疯狗,近日一大串官员给抄了家。城里的桩子没剩几个,想劫狱都不行,就怕他对三弟下毒手。”
裴佑靖久未理事,看了兄长携来的消息册子,对长安的一切尤为仔细,半晌后一哂,两颊透出深纹,“他不是疯,拿三弟一是为旧恨,二是他还在肖想韩家的丫头,这是要我们替他把人请过去,既然存着这份心,不会不留余地,三哥暂时无大碍。”
裴安民略松下来,又生出疑恼,“会不会是韩家合谋,逼着咱们向他们低头?”
自裴佑靖退隐,甘州表面仍在河西节度使治下,实则已断了往来,近乎各行其事。
裴佑靖望了兄长一眼,“韩家不会用这种手段,而且七丫头掌着赤火军,哪能轻易离开沙州,小韩大人也不会放,所以陆九郎才使出这般狡计,他与裴家旧怨太深,三哥根本就不该去。”
情欲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