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郎每一天都在受罪,从未过得如此凄惨,恨不能死了算了,偏偏又死不了,只有一天天浑沌的生熬。
他还是没力气爬上通铺,天未亮就给队友打醒,醒来时却在榻上,身上覆好了棉被。
他依然不得好脸,受尽各种斥骂,却有冒着热气的饭菜,堆满了大块肥肉。
从深秋到严冬,从第一片霜花凝结到校场落满大雪,他负着沉木蹒跚奔跑,最初跑得满嘴血气,胸腔几欲炸开,慢慢的脚步开始坚实,身体越来越韧,肩背磨出厚厚的老茧,围观的声音似乎也变了。
嘲笑与唾骂变成了惊讶,又渐化为赞叹与震骇,甚至有好事者并肩相较,一圈又一圈的奔跑,身边人从多到少,越来越稀零,最后只余孤独的影子。陆九郎浑浑噩噩,毫无所觉,脑子里塞满了做不完的操训。
一个人激动的扑上来,抓住他唤叫,“九郎!”
陆九郎麻木的给扯住,半晌才认出对方的长头钝脸,赫然是石头。
石头欣喜万分,“真的是九郎!我还以为是同名!没想到你竟也投了军!”
陆九郎出了事,石头一筹莫展,穷困之下投了军,谁想到居然在营里碰上,他如今又黑又壮,看来过得不差,神情欢喜得让人刺目。
陆九郎一把推开他,继续向前奔跑。
石头错愕,追在后头唤,“九郎!你不认得我了?”
后头的追喊渐远,有人将石头拉开了。
陆九郎毫不关心,跑完还有蹲跳、举锁和对搏,一个比一个耗力,耽搁下去又要到深夜,每当他习惯沉木的份量,就会被无情的加重,永远练得汗水淋淋,殆欲毙然;举锁亦是如此,石锁越来越大,次数不断增多,总要到浑身绷颤,咬牙欲裂才能完成。
对搏从一人到二人,又到三、五人、甚至六、七人,队友轮番上阵,逼得他不停的招架闪躲,比举锁更令人崩溃,完成时他已睁不开眼,彻底的瘫厥。
这一次他似乎睡得格外漫长,长到朦胧中有些不安,害怕随时将临的抽打,然而这份安憩又异常可贵,他舍不得睁眼,昏昏然继续睡去。
等他终于睡够了睁开眼,营房的小窗透光,天色已然大亮,他一时难以置信,茫然环顾左右,队友们不再斥骂,目光也变了。
几个新兵抬进一大桶热水,史勇粗声道,“睡了一天一夜可算醒了,今天是你的大日子,这桶水算大伙给你助行,起来洗沐!”
陆九郎的惊讶化为木然,原来两个月悄然而过,时限已至。
队友全出去了,在屋外低低的议论。
陆九郎默默的脱下破衣,他久未洗沐,比营地里任何人都脏,冬日里热水难得,浸进去舒服得令人叹息,哪怕是死前的安慰也好,他发呆的泡了许久,慢腾腾开始搓洗。
厚腻的死皮如刨花掉落,蓬草般的头发涤去了污垢,直到清水荡成灰黑,水凉得刺人,他才从桶里出来,穿上摆在一旁的衣袄。
他懒得去想衣裤是谁的,就着暖盆弄干头发,挑开营房的厚帘,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
昨夜一场大雪,灰脏的营地化作了莹白,一轮明晃晃的朝阳升起,在雪上映出万道金芒。
一个时辰后是整个新兵营的校考,决定每个人的去留,此时却是陆九郎独自一战。
营地的侧门再度敞开,现出昆仑奴巨大的身影,似一座黝黑壮硕的山。他秃头锃亮,脚边搁着一枚沉重的链锤,独眼傲慢而怨毒,盯着陆九郎的身影,如看一只卑怯的野狗。
陆九郎的脚步很慢,目中似乎什么也没有,挑了一柄长枪走出大门。
军栅在他身后闭拢,无数新兵涌上来,挤在栅缝里观看。
风卷过雪地,发出沙沙的轻响,零星的草茬摇摆,犹如握枪的少年,细弱得一折即断。
两个月过去,陆九郎变了许多。
他的皮肤粗糙暗淡,瘦得轮廓如刀,穿着冬袄也看得出单薄,脊背有些微佝。别的士兵越练越壮,他却越来越瘦,眼窝深凹,深狭的眼眸也没了轻浮的俊媚,变得冷锐至极,长久的苦训将感觉挫得粗钝,连畏怕与恐惧都淡了。
但在昆仑奴眼中,他仍是一只懦弱、无能、行动鬼祟的狗。
昆仑奴的声音宛如链锤上密集的尖刺,异常可怖,“小子,跪下来舔我的脚,你可以少受点罪。”
陆九郎既懂得如何哄骗,当然也很懂得如何激怒,淡道,“你怎么只瞎了一只眼?”
昆仑奴蓦然狰狞,独眼迸出火焰,“很好!我要活剥你的皮,让你到明早再咽气!”
他如一头凶猛的黑熊,径向陆九郎扑去,健硕的粗臂就足以将他生生撕成两半。
陆九郎立刻动了,选择灵活的绕避,就像一只细瘦的狡犬,紧贴着黑熊的尾巴,无论昆仑奴如何扑转,始终保持着距离,长枪试探的一刺又收回。
这样的攻击自然效用不大,就算偶有刺划,也不过是在给巨熊挠痒,更加的激怒敌人。
昆仑奴发出了怒哮,“小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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