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暮也高?中没?读完就?来了北城,拜了个名不见经传的画手做师父,随他生活了将近十年,跟着学到了不少东西。后?来师父因?病去世,他回老家?待了一段时间,给?父母置办完新房,离开家?,用为?数不多?的存款在北城租了套老破小,开了间勉强能?维持生计的画室。他并非正经美院毕业,好在还算有些才华,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而立之?年办了两场画展,个人招牌逐渐鹊起,慕名而来的学生自是不少。周楚宁就?是其中之?一。说起来,她算是他众多?学生中天赋最差的那个,但他还是愿意教她,待她更是比待任何?人都?要有耐心。那时候周楚宁不过才十九岁,在音乐学院读完大半个学期,中途任性辍学,一个人在外闯荡。她浑身裹满了刺,性格叛逆,既不在乎世俗,又不喜欢受人约束。他觉得她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也因?此对她极是特别?。周楚宁租的房子到期后?,拖着行李箱住进了画室的单间,日复一日,一晃住了四年。章暮也至今还记得,在她住进来的暮也商量完,将人安顿在了画室的另一个单间。自此,三人开始相依为?伴。周楚宁很喜欢像弟弟一样存在着的段朝泠,在他面前尽量收起乖张的性子,于他亦师亦友,教给?他很多?过来人的经验。遭遇类似的两个人总是更容易共情。有次两人趁章暮也上课的时候偷溜到天台。周楚宁坐在台阶上吞云吐雾,叫段朝泠帮忙放风——章暮也之?前严令禁止过,不许她再抽烟。她明面答应,顺着他的意思?来,实际背地里?阳奉阴违。没?过多?久,天气发阴,下了场骤雨。周楚宁将烟头丢进花盆里?,正要回去,跟迎面过来的章暮也撞了个正着。章暮也看着他们俩,难得没?说什么,夺过盒烟,故意逗她:就?这么好抽?周楚宁耸耸肩,试图引诱他:你试试不就?知道了。章暮也挑眉,没?由来地笑了两声。他这人向来没?什么道德感,早些年间跟着师父,能?做的出格事基本都?做了个遍,唯独没?学着师父抽烟。他讨厌烟味,反而更迷恋酗酒带来的醉生梦死的麻木感。雨还在下,周楚宁拉着他们走到能?躲雨的空地,分别?给?两人分了支烟。那天具体聊了些什么,章暮也已经彻底忘了,但依然记得当时周楚宁咬着滤嘴的样子,黑发、红唇,介于青涩和醇熟之?间,有种恰到好处的媚态。他想,他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的她。现如今时过境迁,章暮也不得不承认,比起爱周楚宁,他其实更爱自己。他对周楚宁的爱可能?不足以让他做到爱屋及乌。一根烟彻底燃烬。章暮也回忆完,无声笑了笑,“其实这烟抽着没?什么劲儿,这么多?年一直没?换,不过是因?为?习惯了这个味道。我习惯性地怀念她,至于你,怀念的不过是那段时光。”段朝泠不置可否,没?理会他的怅然,更不打算和他一起追忆往昔,在离开前丢下一句:“东西已经给?你送过来了,我以后?不会再来。各自珍重。”章暮也看着他的背影,苦口婆心地说:“别?再拘泥于过去。这话我和楚宁都?曾跟你讲过,如今我还想再跟你讲一遍。”段朝泠停住脚步,却没?回头。“当年在加州的时候,临回国前我送你一幅画,楚宁送你一本《等待戈多?》,我们的意图很明显,不过是想劝你忘掉和家?人之?间的不愉快,回国和他们好好相处。”章暮也说,“至于这次,今时不同往日,事情因?我而起,我没?资格再劝你什么了,但还是希望你能?向前看。”“与其劝人,不如好好规劝自己。”章暮也不以为?然,“她都?已经不在了,我也不过是苟活,劝自己又有什么用。”话题仓促结束。临行前,段朝泠说:“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和你本质上并非一类人。”章暮也顿了下,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一声,“可能?吧。”“如果?换作是我,但凡答应过她的事一定会做到,即便做不到,也不会用说谎来欲盖弥彰,更不会对当事人不闻不问这么多?年,毫无愧疚可言。”段朝泠平淡地看了他一眼,“说到底,你比我想得还要自私。”从画室出来,雨还没?停。段朝泠淋雨前行,穿过旧巷口,驱车回到住处,在玄关换完室内拖,往里?面走。宋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ipad,在查和报考有关的注意事项。瞧见段朝泠进来,怔了下,迅速切掉了屏幕上显示的页面。段朝泠脱掉沾了雨水的外套,坐到她对面,轻捏发疼的眉心,随口问一句:“在看什么。”宋槐答说:“已经开始报考了,我在想报哪所学校。”“以你的分数,报北城的哪所学校都?不成问题,重点无外乎在专业的选择上。”“我知道,我会仔细斟酌好再做决定。”简单聊了两句,宋槐寻了个由头回房间了。
客厅只剩下段朝泠一个人。自从回到北城,一切看似回到正轨,实际两人之?间隔着一层透明薄膜,相处起来自是不尴不尬。段朝泠不是没?察觉出宋槐对他似有若无的疏离,不由想起了前不久在加州,她抽烟被他看到那次。他当时的确想到了周楚宁,顺带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周楚宁和章暮也于段朝泠而言,既是领路人,又是亲密无间的朋友。有一点章暮也说得没?错,他的确怀念在画室的那段时光——那是他十几年中难得放松的一段时间。从画室离开那日,周楚宁删光了他的联系方式,对他说:我们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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