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定(七)孔姿清的名字一出,盛和帝面上的笑意便僵了僵。啊,是他。孔姿清乃孔家后人,容颜俊美?,正经三鼎甲出身,也算名满天下的人物了,但他还有另一层身份:秦放鹤的至交好友。两人相识于孩提微末时代,多少年的交情,能相互帮忙带孩子?的程度。让他管翰林院,此事会是秦阁老的手笔么?即便不是,会有秦阁老的授意么?不好说。与此同时,盛和帝心底也隐隐升起一点?近乎歉疚、心虚的情绪。老实讲,在这之前,他甚至一度把孔姿清给忘了,这么一想,确实也挺对不起人家的,好好一个世家出身的斯文人,丢到边关近十年……十年啊,人一辈子?才有几个十年?说是地方官三年一届,期满述职,但孔姿清甚至连回京述职的机会都没有!为官者最好的年华就这么被搁置了,说是外调,实则跟流放也没什么两样。对此,朝中清流们也颇有怨言,不过都碍于大局,没招儿。但现在有人提出来了,是秦放鹤推波助澜也好,文人清流们忍无?可忍借题发挥也罢,盛和帝都不能再继续装聋作哑,必须给个回应。按照惯例,新君登基,大封大赦天下才是正道,哪怕不给孔姿清这个职位,也必须尽快调他回京。这是朝廷和皇帝本人的态度问题。“陛下,”内侍忽进来回禀,“傅阁老来了。”“嗯?”盛和帝一怔,“什么时辰了?”“快酉时了。”内侍回道。各部各衙门每日按时应卯、散衙,具体?时刻依时节稍有不同,春分至秋分之间都是申正(下午四点?)散衙,秋分至春分期间的冬半年则是申初(下午三点?),这个时候内阁也该都散了才是。盛和帝略垂了垂眸,神?色不变,语气?温和,“快请先生入内,赐座。”很快傅芝便走进来,先向?盛和帝行礼问安,然后瞥了室内起身向?自?己行礼的人一眼,又?瞥一眼外面渐渐昏暗的天色,“郑大人当?真是不辞辛苦啊。”到底是什么大事,竟等不到明?日了么?还是说故意挑了本官要散衙的时候来报?郑掌院生性和软,总想当?个老好人,谁也不愿意得罪,此时傅芝当?面质问,他也是笑呵呵的,“不敢不敢,不如阁老辛苦。”傅芝:“……”郑掌院这副唯唯诺诺的熊样儿,颇有种?“今天你惹到我?,算是捏到软柿子?啦!”的窝囊,如同一拳打到棉花里,有气?发不出,反而叫人更窝火。见傅芝到来,郑掌院见好就收,“微末小事,实在不好多打扰陛下,下官告退。”凡事过犹不及,左右自?己该说的都说了,再逼迫倒显得不打自?招。当?然,他也没那个当?着傅阁老的面儿逼迫陛下的胆量……郑掌院从心跑得干脆,倒叫傅芝无?法发挥,只得作罢。“先帝大事刚过,陛下近来也颇cao劳,瞧着都消瘦了,也该注重龙体?。”他对盛和帝语重心长道,“些微小事,丢给内阁去做也就是了,何必听下头的人聒噪?若臣不来,岂不要耽搁用晚膳?天长日久,龙体?有碍……”师生二?人多年来相互扶持,实在很有几分情谊,他说得恳切,盛和帝也十分动容,“先生所言,我?都知?晓,您和诸位阁老也该保重。”他便将郑掌院所求说了。傅芝一听,“陛下,臣以为不妥。”盛和帝知?道他不愿意壮大秦放鹤的势力,却不挑明?,只反问一句,“那么,应当?以何种?理由?回绝呢?”傅芝眉头微蹙,难得沉默。确实,论出身、论资历、论名望,没有比孔姿清更合适的了。而且孔姿清正经翰林院出身,在外十年兢兢业业,政绩考核一直稳居甲等上流,足足十年不升官,实在说不过去。就因为他与秦放鹤交好?理由?未免太单薄太牵强。正如之前秦放鹤所言,他与谁不交好?一度与傅芝本人关系也不错呢!或者说这满朝文武,谁没有父母兄弟,谁没有同科同窗?谁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若一旦与任何人有瓜葛便要被视作结党营私,都不能得到晋升,这天下也就没法儿要了。况且若说制衡,董门这边多年来也压得太狠了些:董春的几个儿女?都未曾以权谋私,如今多不高不低挂着;庄隐师徒俩一直都在很平常地熬资历,苗瑞这几年一直休养,也就是前几年才往五军都督府挂了个缺。但当?年卢实领此头衔时,五军都督府便已大不如前,如今兵部、禁军等早已今非昔比,又?有工研所争辉,五军都督府几乎被架空,早就成了公认的官员退前荣养之所,根本没有实权。
汪扶风更不必说,卡在都察院多少年了?中间倒也往六部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去了。他为什么不继续往上升?是不愿意吗?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至于秦放鹤,本人没有父母兄弟、亲族,儿子?还小呢,远不到那个时候。甚至他的女?儿前后几次立了那么大的功,换做旁人,早便官升三级了,如今呢?不过一个郡君打发了。摸着良心说吧,朝廷对秦放鹤周围一干人等打压得很够了。这些人这么多年一直忍耐,连带着几个朋友跟着倒霉,人家说什么了吗?什么都没说!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那是昏君来的!若说秦放鹤这一门身居要职,不得不防范,可是纵观傅芝、柳文韬、尤峥这几位阁老,但凡家族、师门之中有能力者,哪个又?在闲职?不也都是努力往肥缺、要职靠拢吗?人人都有私心。人人皆是如此。傅芝看出盛和帝的动摇,也知?道此事难办,“非臣危言耸听,只是……恐有昔日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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