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晖没好气道:“来之?前我便说了与这边不熟,哪里来的什么老熟人!”秦放鹤不信。古永安确实只来了一年多?不假,但黄本和赵斯年却在任四五年了,那会儿卢芳枝可还没倒台呢!金晖与他二?人不熟,这话?大约是真的,但那二?人未必没听过金晖的名字。纵然不认识金晖,还不识得金汝为么?莫说南直隶,放眼整个朝廷,又有几个姓金的高级官员!金晖知道秦放鹤心眼儿比筛子还多?,这会儿指不定在憋什么坏水,实在不想纠缠,干脆率先另起话?题,“什么时候从哪里查?”“急什么,先吃饭。”秦放鹤扬了扬眉梢。接风宴设在临水小榭内,三面荷塘一面柳,一步一景,花香盈盈、翠叶生波,实在美?丽。古永安三人已经外候着?了,见两?人联袂而来,忙上前迎接,又歉然道:“今日仓促,不知二?位驾临,匆忙之?间,只得一桌家常小菜,惭愧惭愧,失礼失礼……”“哎,此行乃是公务,如何讲究起排场来?”秦放鹤打眼一看,又笑,“诸位看这里景致如画,已是别处少有的……”桌上摆着?十几个盘子,当中一个荷叶鱼,又有龙井虾仁、鱼丸汤等本地特色菜,还有两?个明显是临时加上去的颜色重一些的北方菜肴,单他们五个,肯定吃不完。稍后落座,又隐约有丝竹声从对岸传来,分外清亮。就这样,古永安还连道怠慢了。各级衙门?接待都有标准,但各地经济不同,实际的经费上限自?然也不一样。江南之?地本就富庶,市舶司又是出了名的油水足,单就平时的标准来说,今天?这一桌确实简薄了。古永安也是真怕秦放鹤误会,以为他们有意?怠慢。见秦放鹤既没有摆谱,也没有嫌弃,古永安先就松了口气。他们这些地方衙门?,最怕上面来的人挑三拣四,尤其?年轻翰林们热血未凉,总爱摆出些“尔等都是贪官污吏,天?下独我清正廉洁、刚直不阿”的嘴脸,令人作呕。饭桌上最容易放松,拉近关系,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斯年就笑道:“两?位大人年纪轻轻就担此要任,可见圣心,前途无量啊!”哦,来了!秦放鹤顺势谦虚一嘴,果然就听赵斯年话?锋一转,“二?位同在翰林院,情分深厚,如今又一同来办差,同吃同住,也算有个伴儿,陛下想的果然周到……”金晖夹菜的动作一顿,撩起眼帘瞅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关系好的?“有光不是最爱龙井虾仁,今日怎得不碰?”秦放鹤突然来了一句,“可是隔得远?”又笑,“说来这也是你的老家,这几位也不是外人,何必腼腆?”金晖:“……”腼腆你奶奶个腿儿!什么有光,说得我们好像多?亲近似的!此言一出,黄本便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啊,远来金大人也是南直隶人么?那可真是巧了。”赵斯年诧异道:“论理儿,官员办差该回避原籍,这……”金晖冷冷道:“南直隶大得很,此处据我老家也有几百里,无需回避。况且此番秦大人为主,我充其?量……”他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是个翻译官罢了。”这个理由倒也叫人挑不出错儿来。大禄幅员辽阔,南北方言差距极大,金鱼港附近的方言在北方人看来,与天?书鸟语无异。若是不懂的,人家当着?你的面盘算刺杀都听不出来。他总算知道一路上秦子归惺惺作态所图为何了。就是要让明里暗里的人以为他背叛了!一时饭毕,秦放鹤终于发出 消失的瓷器(四)面对浩如烟海的历年卷宗,金晖非常难得的?沉默良久,然后木然看向秦放鹤,觉得他多少有些?疯魔。是的?,古永安直接把他们领到了卷宗文库。“两位大人,非下官偷懒,实在是……太多了。”搬来搬去容易损毁不说,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将就点,就在里面看吧!
现在回想起来,金晖仍觉得有些?羞耻。他当时?竟然没过脑子问了句,“哪间?”古永安伸出胳膊,原地转了个圈,无限慷慨,“所有。”他们所处的?这座三进院落,包括里面的?三层小楼,都是。都是在翰林院待过的?,各衙门一年会产生多少卷宗文书,总有个模糊的?概念。但想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码事?。另外,市舶司的?卷宗量……似乎远超想象。古永安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大人辛苦,看完后放在原地即可?,稍后自有人来重新封存。”这一带空气潮湿,雨季家具上长蘑菇的?事?情都时?有发生,纸质文书保存难度极高,所以大部?分卷宗都需要烘干后单独用皮纸包裹,再行滴蜡封存。外行人不懂,随意插手反而容易帮倒忙。金晖听了,本能皱眉,有种被人当成麻烦的?轻微不悦。秦放鹤倒是因此而高看了古永安一眼?。能在第一时?间考虑到细节,不怕得罪人,至少说明古永安是位颇负责任、有原则的?官员。“好的?,多谢。”秦放鹤倒是适应良好,礼貌道谢,问清楚什么方位存放了什么之后,推门而入。除一年聊聊数次例行盘点检查外,旧年卷宗少有人碰,库房内的?空气都如死?了般凝滞。打开门的?瞬间,新鲜空气疯狂涌入,带起肉眼?可?见的?气流。库房内弥漫着浓重的?防虫药的?味道,与南方雨季特有的?水汽、泥腥味交织,混杂成一种全新的?更为繁复的?浑浊气味。老实?讲,很难闻,但可?以忍耐。看着那一排排整齐的?书架,秦放鹤向古永安笑?道:“提举大人很用心。”得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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