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振业这会儿连说话都觉得煎熬,躺在隔壁安静装死,秦放鹤送走传话人后,便?自?己躺在小床上?,慢慢消化这一天之内的许多事?。钦差张大人,汪扶风甚至没有告知对方?的全名,多少有些不希望自?己深究细想的意思。但……秦放鹤很难控制自?己不去细想。琢磨人,琢磨事?,这些都已成为他的本?能。长江一带从每年四月开始,便?会陆续进入丰水期,那里几乎承担着全国六成以上?的粮产,故而每年的巡堤实为重中?之重,钦差一职,非肱骨之臣不能任。但也不乏上?下勾结,以至皇帝对老臣失去信任,剑走偏锋,派无党无派的新人下去的可能。姓张,张乃大姓,朝中?有名有姓的不少。但能担得起?这份重担的,不多。况且对方?还能承担风险将自?己运出去……众多人名好像变成小球,哗啦啦倒进筛子里过筛,一遍,又一遍,渐渐的,只剩下零星几个。昨儿晚上?秦放鹤就没睡好,此时身下水波极富节奏地起?伏着,仿佛将人放在摇篮里一样,从身体?,到思绪,都跟着晃动起?来。一下,又一下……睡意来袭,如下方?的滚滚波浪一般将他重重包裹,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秦放鹤还在懊恼,到底是赶不上?,大有长进。又观察几日,见这一带似乎鲜有人来,两人还趁着饭点悄悄往外去了两回,虽不敢远去甲板之上?眺望,但远眺朝霞夕阳,近观水浪滔滔,颇觉心胸舒畅。尤其天公作美时,那晚霞红的紫的烧成一片,铺天盖地,落在江面上?,天水一色,也都似着了火一般热烈,美得惊心动魄。闭上?眼睛,感受着充满水汽的凉风扑面而来,又有飞鸟捕鱼,水花淙淙,刷拉拉回荡在耳边,浑若御风而起?扶摇直上?,不失为人生一大快事?。齐振业喜得手?舞足蹈,又写又画,准备来日见到翠苗和?妞妞母女时,也这样说给她们听。“只一条运河便?如此壮丽,若来日真有幸得见大海,不知又是怎样一番情形!”秦放鹤不禁回想起?秦父,他生前?最大的遗憾便?是不能亲眼目睹海之壮阔。若此行顺利,不如就去入海口走一走,也不枉来此一遭。两人作伴,谈天说地,虽闷,却也有限。不知不觉,半月已过。两人眼见两岸上?风光变迁,天气也继续暖和?起?来,便?都褪去厚重的冬衣,做好随时下船的准备。二?月初九一早,船队缓缓靠岸,意欲补给。有人来敲秦放鹤的门,让他们预备换船。当日傍晚,夕阳西下,暮色昏昏之际,果然有人来接,秦放鹤等人带好行囊,悄然下了楼船,衬着暮色遮掩换到一艘小巧乌篷船上?。船夫戴着斗笠,看不清容貌,一言不发往岸上?划去。岸边已有一辆极宽大的马车等着,只没有车夫。秦放鹤等人迅速换过交通工具,由自?家?人驾车,先驶离运河岸边,眼见慢慢进了城镇,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烟火气,这才松了口气。齐振业试探着下地走了两步,笑道:“好生奇怪,分明已经下来了,可脚下竟还软绵绵的。”众人皆是如此,歪歪斜斜醉酒一般,都笑了一回。天色不早,众人先找了客栈歇息。这里不比北方?,四季常温,便?是寒冬,青菜也是不缺的,齐振业张口叫了许多,肥鸡嫩鸭烧肉摆满桌,好一番狼吞虎咽。秦山接了秦放鹤的眼神,跟阿发先后出门,分两头各自?打探臬司衙门的位置。“下头百姓知道的有限,我们也不好细问,只听说近来风平浪静,没什么大事?发生……”对这个结果,秦放鹤并不意外。若果然连底层百姓都听到风声,那就离天崩地裂不远了。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一夜休整,众人睡到日上?三竿方?醒,又用了热乎乎的白米粥,吃了当地有名的鸡丁、笋丁和?蘑菇丁三丁包子,并几颗油煎萝卜糕,这才往臬司衙门的方?向驶去。原本?跑堂竭力推荐鱼片粥和?炒虾仁等,奈何众人才坐了大半个月的船,恨不得从里到外都是腥气,听着这个便?觉胃酸,故而拒了。按察使掌一省刑名按劾,位置紧要,事?务繁杂,恐朱元白日理事?不得空,秦放鹤直等到天色擦黑,估摸着后宅也要开饭了才去门上?递帖子。递的是汪扶风的帖子。原本?那门子见他年少还有些散漫,只道每日来找他们按察使大人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若不急,便?将本?子放在门房上?,晚间我们凑一堆儿,明日一早送进去。”秦放鹤不理他话里话外的轻慢,“只怕你家?大人等不到明日。”在望燕台待了几个月,再开口时,他的语调中?已多多少少染了点京味儿,那门子便?微微收敛神色,又听这话说得郑重,略一迟疑,果然接了帖子。一看落款,脸都白了,忙不迭赔礼道歉,“小人眼瞎,不识得尊驾,险些误了大事?。”秦放鹤笑笑,倒也不扯虎皮做大旗,直旁敲侧击道:“无妨,没有误了就好。我观你神色倦怠,眼中?也有血丝,想是许久未曾好好休息,近来你们大人公务繁忙,你们也跟着不清闲,这些我都晓得。”能在臬司衙门外管收帖子的,必然不是寻常门子,少不得是朱元的一个心腹。那门子一听,顿觉遇到知己,又感激他体?恤,连连作揖。“两位相公大人大量,小人惭愧,长途劳顿,且先进来用茶,小人这就进去禀报。”他先叫人上?了好茶,又特意嘱咐外头的人用心伺候,自?己则一路小跑去后头报信儿。不多时,秦放鹤和?齐振业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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