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在千年前牺牲自己,引劫陨落?这室内尚存的神力与神思仅是残存,也已日渐消解,故已不足以庇护院中花木?
沈长青撑着长案起身,不知自己被困于神思中多久,便也不再耽搁,最后深深望了一眼案中的画像与瓶中的桃花,快步离开了木德宫,往姻缘殿去了。
姻缘殿是月老住处,前殿便立着一面巨大的姻缘镜,除去穷极无聊时,月老会拿它看一看俗世红尘里正上演着的爱恨情仇,其余时候,这姻缘镜都只是个毫无仙器尊严的存在只能给月老照照衣冠,臭美臭美,别无它用。
为仙为神,断情绝爱,而这姻缘镜却只能照出有情人的心中所爱。
因此沈长青在前五百年的仙生中,偶尔途径或是拜访姻缘殿时,便常觉着这镜子放在天界委实是明珠蒙尘,不如放到人间的月老庙中供奉着,还能有些作用。
如今沈长青欲进内殿找月老询问当日所提机缘一事,再次路过姻缘镜前时,却倏地顿住了脚步。
那镜中并未映出他的一袭青衣,沈长青落于其上的视线,仿佛成了投入一池春水的一颗石子,在镜里激起了层层涟漪,自中央向四面徐徐荡开。
当镜面重归平静,他看到了祠堂中,抱膝坐在蒲团上与牌位促膝长谈的周粥。
“母皇,我又来了,今天不问你那些朝政琐事该怎么办了,反正你在天上听了也只能干着急,还是说点儿开心的吧……”
凝视着镜中女子的笑颜,沈长青的眼中似有潮汐起落,却没有多少意外之色,反倒略带释然地勾了勾唇角。
自从得知自己吃下甜食后的所作所为,沈长青就已隐约明白,自己对周粥动了情。
道是甜与酸相克,会引出些难以描述的反应,做出匪夷所思之事,可实则他行事也并非无迹可寻。太上老君那把他早看不顺眼的胡子,便是最好的证明。
甜之于沈长青,便诸如酒之于人一般,能使他暂时忘却清醒时因为种种缘由而恪守着的条条框框,也忘记自己是本该无欲无求的仙。所有的爱憎欢悲,都无法再被压抑,只想要遵从本心,见她便得欢喜,想她便起相思……
“您看这个。肉眼看过去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琉璃坠子,但其实这里头现在还住着个人——他叫沈长青,是个……嗯,应该是来找我报恩的醋精吧!”
听到镜中的周粥谈及自己时,还是坚持最初的认定,沈长青不由无奈失笑,却还是饶有兴味地继续往下听。
“他说他是来帮我解决后宫吃醋问题的,我确实在祭天大典上许过这愿望,但应该只是他当时就跟在暗处,施法偷听到我在心里想什么吧?要真是天庭派来的神仙,怎么着也得派管姻缘的月老,或者月老手下来不是?不过也挺好的,正好用这个理由把他忽悠进后宫当了侍君——”
原来她一直是这样推论的。沈长青可算是闹明白了,倒也有理,怪只怪天庭选派人员的思路太清奇。
他正替天庭反思,又听到镜中传来周粥的话音:“从前我总不敢想后嗣之事,怕我命短,留下孤女寡父的,不如直接把皇位传给小姨。但沈长青不同啊,他是精怪,活个千年万年没问题,又身负法力——虽然和神仙没法比,但也足够了。话本里都说半人半妖的孩子都天赋异禀,自带法力,应该也不是空穴来风。咱们巫灵族人曾经不也是人族中特殊的一族吗半人半醋精,应该也不差吧?”
听到这儿,沈长青从方才起沉在眼底的笑意忽地转作了山雨欲来,薄唇微抿起来。
“所以纳君那晚我就想临幸他,就算我不在了,沈长青也能做孩子的靠山。虽然这样有点对不住他,但他能活那么久,分给我和孩子的时间至多不过一百年罢了,应该也无伤大雅。不过这事儿到现在也都还只是想想,我撩了这么久,好像也撩不动……”
“哎,不过也不是没有过机会,前段时间……”
许是受了沈长青因情绪波动而带来的法力激荡的影响,姻缘镜中似起了裂纹,画面逐渐变得支离破碎,从中传出的话音也时断时续。
“哎呦,沈仙君不在下界为大周皇帝排忧解难,怎么有空跑到老夫这儿来照镜子啊?”正在内殿小憩的月老也感知到了外间的不对劲,忙倒腾着小步子跑出来。
但向来彬彬有礼的沈长青此刻面色铁青,死死盯着姻缘镜,也不应他,月老便诧异地扭头一瞧,登时大惊:“这、这怎么会照出那个大周天子来了?!”
“总之他变得很主动,差一点儿就成事了……”
镜中画面彻底消失,话音却还苟延残喘着。怒涛在沈长青眼底翻涌,也顾不得月老在旁,本是有事详询,沉着脸拂袖而去:“月老见谅,下仙先失陪了!”
“哎!别急啊,好歹听人家说……完。”
最后一个字音出口时,那道疾行而出的青影早就消失在了姻缘阁外。
月老转身,摇摇头,嘟囔着“年轻人毛毛躁躁沉不住气”,同时食指在空中一绕,便多出了一段红线,飘飘悠悠地离了指间,竟趁着画面完全破碎之前,飞向了姻缘镜中的周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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