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长欢是连曲轩的心上人,平日里对我也多有照拂,肯定也是贵客。至于那一对鸳鸯——虽身份不算贵重,但身上的本事贵。陆翩然不通武艺,却绝顶聪明,事事都看得通透,那林祺东脑子简单些,却有一身顶顶好的本事,自然也算得贵客。就是这么几个客,在我的后厅里头吵闹作一团。我起初听不真切,还以为他们吵起来了,便催得弟子快了些,恨不得自个儿蹦进去瞧瞧热闹。等我进了后厅一瞧,发现果然是热闹,不过吵架拌嘴,只是闲着没趣儿,凑在了一块逗闷子。他们似乎聊得极好,就连平日里内敛的陆翩然,都笑得见牙不见眼。此情此景,看得我嘴里泛酸。我在外头厮杀,你们在这儿享乐,半个去寻我的都没有?感受到我强大的怨气,背对门边坐着的连曲轩回过头来,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僵硬。我太熟悉他了,一眼就看出了他在心虚。虚什么?难不成将我养的锦鲤烤了?这般想着,我按住他的肩,借他的力气站起来,瞧见了乌木桌面上散落的一块块被画了图案的玉牌。“……”我眯起眼,低头看向连曲轩:“若我没看错,那是我库里的那套寒山玉牌?”连曲轩擦了把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语速飞快地道:“你先别生气,你先听我说。”“是长欢说要推牌九,我们找不着牌,才拿了这套玉牌凑数的。”“墨汁都是能洗掉的,你放心。”我皮笑肉不笑地扯唇:“谁去洗?”鸦雀无声。我气得牙痒痒,搭在连曲轩肩上的手忍不住收紧了,他疼得抽气,立刻朝秦长欢招手:“长欢!你说句话啊!”秦长欢知道谁去洗,我必会磋磨谁,所以展开了折扇,掩面低首,专心找地砖上不存在的蚂蚁。林祺东不知道我的脾气,但看连曲轩二人的反应,也能猜出没什么好事,便也低下头装死。陆翩然想说什么,被他一把捂住了嘴。“好,很好。”“我那库里就这一套东西是师父送给我的,还被你们挑着了,挺会拿啊。”我怒极反笑,慢慢从轮椅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他们。“谁也别跑。”……我虽是腿脚不便,却也不是废了,对付连曲轩和秦长欢还是绰绰有余。林祺东不太好处理,但我指了指陆翩然的眼睛,他就卸了力气,任我一脚踹在了pi股上。虽说有些胜之不武,但是谁在乎呢。
“尊主,那窸窸窣窣的是什么声啊?”陆翩然瞧不见齐刷刷蹲在地上,一人一个水盆刷玉牌的三人,有些不安地问话。我看了她沾墨的手一眼,说:“没事,在刷东西罢了。”我吐出一哭浊气,往林祺东的盆子里又放了几块玉牌,阴恻恻地说:“你年轻,手脚麻利,多刷几块。”林祺东也知道自个儿是连坐了陆翩然的那一份,也不多话,就闷头吭哧吭哧地刷。这水是从后院深井里打出来的,很凉,他们的手都红肿得跟萝卜似的。我瞧着不大得劲,又不想轻易放过他们,便起了身想走,一回身就发现我那架轮椅不知道被哪个崽子推走了。“……”我抚着心口深呼吸,还是没忍住,抬手拍碎了一把椅子。仨人瞧着我,想乐又不大敢乐,皆被我一个眼刀瞪了回去。“不刷完了,谁都不许吃饭!” 再收留我一次吧轮椅最终还是找到了。原来是某个路过的弟子,以为那是谁给我的宝贝,将它推进了库房。结局就是,那小孩挨了九阙一通乱捶,将轮椅给我推回来,然后被打发去扫茅厕了。玉牌最后还是洗干净了。仨人的手都冻得跟水萝卜似的,但我在他们脸上看不见悔意,满眼都是“下回还敢”。所以为了让他们长个记性,我命人将库房里的宝贝都搬了出来,让他们慢慢擦洗。连曲轩叫苦不迭。林祺东沉默寡言。唯有秦长欢兴致勃勃的,看着满院子的宝贝,眼珠子都绿了。他指着一面鎏金海贝美人醉卧图屏风,笑眯眯地说:“玄之啊,这是你从哪儿得的东西啊,瞧着真是不错。”我坐在廊下的矮案边,给陆翩然添了一盏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听闻他问,我手略顿了顿,而后淡道:“让人送的。”秦长欢挑了挑眉,“这海贝是千金难求的南珠贝,颜料是号称千年不褪的施家颜,作画的是名家,画的还是千古名画。”“这等宝贝也能随手相赠,那人必定是慷慨豁达,对你也是用情至深。”他轻笑,揶揄道:“这是你哪个小情郎送的?”这话倒是把我问住了。库房里的宝贝多如牛毛,我一时也想不起这是何人所赠,便叫弟子将库房的清点册子给他看。秦长欢拿过册子,翻了几页,瞧见了人名之后笑得更深,满含着深意。我觉着疑惑,便叫人拿来给我瞧。只一眼便叫我笑了出来。这上头的名字不是旁人,正是黎楚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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