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说,我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的册子。原来是为了正事来的。还好。我长出口气,强压下那阵不知从何而起的心虚,引着他去了前殿。我与他落座,立刻便有宫女奉茶来。行宫的茶也是极好的,茶盏盖子一掀,茶香便氤氲而起。只是我的心思不在其上,品不出这茶的几分香,漫不经心地呷了一口,还险些被烫破了舌头。察觉到我心不在焉,兰西书连连轻咳,试图吸引我的注意力。我看向他,问:“丞相嗓子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兰西书的脸好像黑了一瞬。他将卷宗递给我,“请王爷过目。”我接了那册子,翻开了,映入眼帘的就是端正又漂亮的字迹。这是兰西书的字迹,一板一眼又赏心悦目,果真字如其人,与他本人一模一样。若是放在从前,我必要将他的字好好看上一遍不可,可此刻,我是半点兴趣也无,恨不得多长双眼睛,赶紧将这几页密密麻麻的字看完了了事。明明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他硬是写了好几篇。从起火的时间地点,到火势之大,再到在火场发现的种种,写得十分详细,却独独没写到点子上。“缺了点东西。”我顺手将册子丢给他,“人证与物证,丞相为何没写?”兰西书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问我:“活口不就只有王爷和钦北,何来的人证与物证?”我曲指在桌面上叩了叩,好整以暇道:“本王昨夜的话,丞相半点都不记得了?”兰西书不敢看我,“臣明白了。”“你若是真明白,如今交上来的东西就不会是这个。”我轻啧,微眯起眸子,不自觉沉下了声音,“你也该收一收自己的性子了,朝堂从来不需要什么公正。”“权在谁手里,谁就是公道。”兰西书没说话,显然是被我的一番话刺得有些难受。可这世道就是如此。没有本事没有权,便是浑身长满了嘴,也难讨个所谓的公道。这不是什么晦涩高深的道理,兰西书比我聪明,他比我更明白,可因为他那可笑的家训,他还是做起了那不肯弯腰的犟种。若非是苍望鹫开明,看重他的抱负与才华加以提拔,他此刻不知道会在哪个穷酸地方做什么穷酸官呢。“罢了。”我叹了口气,“你去吧,此事你便不用管了,本王亲自来。”我摆明了下逐客令,本以为兰西书会拂袖而去,却不料这厮在椅子上坐得那叫一个端正。我问:“你怎么还不走?”“王爷这是在赶我?”
我噎了一下,转而嗤道:“没有,只是疑惑罢了,毕竟丞相此等清流,想来也不愿与本王为伍。”兰西书眉头微蹙,重重地放下茶盏,竟直接叫起了我的名字,就像从前在书塾里的那样。他有心与我忆从前,我也不拿身份来压他,只支着下颌翘着腿,等他的下文。兰西书放缓了声音,说:“那个人就是萧何?”乍听到那个名字,我略怔了一瞬,想起了萧何与萧祁之间身份互换的事之后,才道:“是。”像是没料到我答得如此痛快,兰西书愣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你与他是什么关系?”我挑了挑眉,不答反问:“本王与他是什么关系,好像不关兰大人的事吧?”兰西书抿了抿唇,脸又黑了一个度,“是不关我事,只是他与萧太后有亲,恐怕不是个安分的。”这一套话早八百年就有人说过了,我听得耳朵生茧,不由得走了两分神。兰西书被我的态度触怒了,振臂拍桌,震得茶盏都晃了两晃,“你认真些,我这是在与你说正经事!”我被他吼得心烦,不禁冷下了脸色,“不知你是站在什么位置来与本王说这些的?”“是兰大人,幼时的玩伴,还是本王求而不得的人?”我连连冷笑,“别将自个儿太当回事了,太自负,可是会栽跟头的。”我扔了只茶盏过去,茶盏在他脚边炸开,溅了他一鞋子的茶水,“本王乏了,兰大人慢走。”兰西书倏然起身,沉沉地看了我一眼之后,转身便走了出去。终于是如愿将他气走了。我笑了一声,想起了什么之后,脸又垮了下去。案宗得自己写,“人证”“物证”也得要我来准备。麻烦。早知道不多那句嘴了。我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起身出了前殿,往后院去找泠鸢几个。泠鸢比那仨崽子年长些,比他们都省心,若是没在房里看见她,去厨房见准能找着。但这回,我将后院翻了一遍,也没找着她。不光是她,连雪蛟和许怡安都不在。顾良舟倒是还在,正拿着碟小米,喂着那只番邦进贡来的鹦鹉,除了教鹦鹉说话之外,他只字不知。我又去找钦北和九阙问,皆说不知道她们去了何处。奇怪。丢了不成。 你俩谁是上头的许怡安嘴碎,总爱说些不着边际的疯话,但我觉得她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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