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喻之此刻的样子狼狈极了,我却半点不觉得爽快,唯有满腹的烦躁。眼见他的眼泪又落下来,我啧了一声,只觉得心中郁结更甚。他又掉了几颗金豆子,我终是允了他,知会了谢镇山一声,便带着人去了后院。像是在地上跪了许久,温喻之走得蹒跚,步子迈得也细碎,十几步远的路,他走了好久。我嫌他走得太慢,大发慈悲地伸了手出来叫他扶着。温喻之一愣,转瞬便又有泪落下来。哭哭哭,他是水做得不成。我心中烦躁不已,干脆硬下了心肠,快步而去,只留温喻之一人踽踽独行。过了半刻钟,那厮终是到了。我一手刀劈晕了呜呜怪叫的萧何,勾手唤了温喻之进来。他扫了一眼消瘦的萧何,眸中划过一丝不忍。我轻嗤,抬手在桌面上瞧了瞧,将他的视线重新引到我身上,“你若是说不出什么叫本尊满意的话来,你会比他还凄惨些。”温喻之轻轻点了点头,“喻之明白。”“你想与本尊说什么。”他抿了抿发白的唇,忽紧走两步上前,又扑通一声跪倒在我脚下。“我想说的多了。”他抓住我的手贴到面颊上,他的眼泪烫得我心魂发颤,“我做错了,我真的做错了!”“是我被猪油蒙了心,起了旁的心思,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要害你的意思……”“没有那个意思,那本尊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我微倾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的确错了,错就错在给了本尊喘息的机会。”温喻之眸光微颤,哭得更凶了,“不是,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他伏在我膝上,温热的眼泪尽数滴在我绯色的衣袍上,洇出一块又一块绯痕,“他骗我,他说只是搅个乱子出来,不会叫你出事的,他骗了我!”我掐住温喻之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强迫他直视着我。“他是谁?”我擦掉他满脸的眼泪,寒声又问:“你口中的那个他是谁?”是谁啊,那隐在他们背后,等着要我的命的究竟是谁啊。 何苦叫我不安定烦。温喻之哭得我烦,问话被打断了更烦。所以,跪在我面前的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事情是这样的。
温喻之哭得极凶了,话都说不清楚,只抱着我的腿一直哭。为了问出什么来,所以我耐着性子听他哭了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等到那厮哭够了,我才要问话,就被顾良舟给打断了。那张花花绿绿的面具被他戴在了脸上,风风火火地进来给我送伞,又跟阵风似的冲出去,然后又飞快地跑了进来,抓了温喻之的领子就要揍人。温喻之是哭了,不是死了,自然不会老老实实挨打,于是乎俩人就在我的房间里动起了手。然后就打碎了我摆在架子上的一只白玉瓶。然后就两个人都挨了我的打。然后俩人就都跪在了地上。“你打他做什么?”我往顾良舟膝盖上踹了一脚。顾良舟偏头瞥了温喻之一眼,声音凉得像是淬了冰,“他从前带人追杀过我。”原来是桩旧怨。我无意掺和,只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本尊不管,只是本尊现在还有事要问,你且略等一等。”“你要问他,不如来问我。”顾良舟轻嗤了声,眉毛轻扬,眉目间染了两分轻狂,“我早就与你说过了,那方止行不是什么好人,他们这起子人,也尽数是方止行的伥鬼。”说罢,顾良舟又伸手揪住了温喻之的衣领,“我说的对么。”温喻之瞳孔骤然一缩,满眼的惊惶难以掩盖,“你怎么知道?”顾良舟凉凉一笑,幽幽道:“我不光知道这些,还知道你与——”“住口!”温喻之往他面上掼了一拳,又膝行过来拉我濡湿的衣摆。他手打着颤,声音哑得厉害,翻来覆去地道着歉,“我知道错了,小叔叔,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要的我都能给你,你莫要怪我……”我听得厌烦,一脚踢开了他,扭头对顾良舟道:“拖出去,随你处置。”“得嘞。”顾良舟笑了笑,撑着地站起来,拉住温喻之的衣领,拖了人往外走。温喻之挣开他的手,又爬过来拉我,被顾良舟一脚狠狠踹在后心,头前磕在地上,磕破了额头上的血痂,嘴唇也磕到了牙齿,流了满口的血。他又哭,又用那双漂亮的眼睛哀伤地看我。对上他的眼睛,我像是被一记重锤凿在了心上,心口泛起了阵钝痛,喉间像上了锁,连呼吸都觉得困难。明明先做错了的是你,怎么还要露出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来搅得我心神不宁。我不再去看他,抬手搭在额上,挡住了他的目光。顾良舟又是一声轻嗤,俯下身在温喻之耳边说了几句,温喻之便站起身来,跟他一起走了出去。他说了什么,我不得而知,但好歹算是给了我个清静。我轻叹,揉了揉发烫的眼睛,只觉得身心俱疲,满腹的迷惘不知与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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