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河还记着我上回将尸体扔进他怀里的行径,也没敢拦我,就任我与他擦肩而过,径直推门进去。三人本来相谈甚欢,见我来了便收了声,齐齐抬头瞧我。我挑眉笑了笑,视线在三人身上打转。谢镇山坐在桌案后,一盏启了盖的茶搁置在他手边,袅袅飘着香烟。黎楚川坐在稍远些的客桌边上,手捧着茶喝着,身边还坐着一个年轻人。那人的眉眼与黎楚川有三分相似,却比他兄长少了两分阴柔美感,更多了些硬朗与锋利。这是黎瑾月,是世家子中为数不多能与修罗门林祺东掰掰手腕的存在,除去了林祺东之外,他便是盟会夺魁的不二人选。我收回目光,淡淡朝谢镇山见礼。他点点头,挥手叫我坐下。谢镇山议事不曾避着我,另外那俩人却是闭口不言方才的事,只寻了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来磨嘴。我觉着无趣,将茶杯盖子掼在桌上,砸出声响来,引得黎家兄弟侧目。“怎么,有什么事是本尊听不得的?”黎楚川笑眯眯道:“非也。只是想到了些趣事,觉着好玩,这才开口提了想叫盟主与尊主高兴些。”“原来如此,那本尊还得多谢你了。”我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寻了个由头自书房中脱身。见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川河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书房中并未有异声,便也未多说什么。我穿过长廊,回了前院,找徐管家要了一大把鱼食,去锦鲤池边喂鱼。说起来,这一池盟主府为数不多的鲜活气儿还是我送来的。谢镇山原本并不住在凤阳,只是因为师父喜欢这地方夏夜的风光,叔公便带着他来了此处定居。这里的一切都是师父亲手布置的,春日种花,冬天种菜,每一处土地都没空着,满眼欣欣向荣。后来师父去了,叔公也无心打理,这里的一切便都荒废了,处处杂草丛生,活像座鬼宅。我实在看不过去,推平了荒草地,挖了一个偌大的池塘,养了一池师父昔年最喜欢的锦鲤。锦鲤娇贵,叔公也不细心养着,没几日便都翻了肚,只是他都不在意,只颓唐地喝酒,妄求在梦里与师父再会。后来我送来一池新鱼,找了个老道,神神叨叨作了一番法,装模作样的告诉叔公,师父泉下也喜这池锦鲤,他这才有了人气,丢了酒壶,拿这一池子鱼当祖宗似的供着。这一池锦鲤当真养得极好,一条条肥嘟嘟的,比我的脸还大,像猪崽子似的。“吃吧,多吃点。”我将鱼食攥了一个团,扬手投进水里,砸出几圈涟漪,“再胖一点烤起来好吃。”这话要是被叔公听见,他非得把我的pi股踢肿不可。只不过他如今被笑面虎一左一右缠住,没功夫来管我。
我将剩下的鱼食攥成拳头大小的一团,狠狠扔进手里,惊得游鱼四散,“吃吧,撑死你们,让你们去忘川河里给我师父瞧瞧。”我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又靠着树坐了下去。我仰着头,眯起眸子盯着枝头摇晃的柳叶出神,右手不住摩挲着指节,指缝里还残余着些许鱼食,有些湿黏,引得我皱眉。“师父,徒儿手脏了。”“你怎么还不来给我擦呢。”原来师父才是那个随身揣着帕子,随时为我收拾烂摊子的人。他走后,那人就成了谢镇山。只谢镇山是个粗人,又身居高位,不能总是由着我闹,也不能时刻与我在一处,终归还是难诉心事。我叹了口气,觉得手边缺壶酒。正伤春悲秋着,有脚步声自远处而来。我未起身,只侧过头去看,便见雪蛟端了只瓷碗欢欢喜喜过来。他走到我身前,蹲下身,将手里的碗递给我,又从袖子里掏出只勺子,“主子,这是泠鸢姐姐做的酥酪,她知你喜甜,叫我给你送一碗。”我扫了一眼,笑着叫他再走近些,然后将手里残存的鱼食尽数蹭在他的袖子上。擦干净了手之后,我将酥酪接了过来,用勺子舀了一块送进嘴里。“主子,属下方才在回廊处瞧见了个穿绿衣裳的侍女,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是在等什么人。”我咽下一口香甜酥酪,眯着眼说:“下手麻利点,拖下去杀了。”雪蛟略略踌躇:“属下看那侍女长得十分漂亮,也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会不会冤枉了人家?”“她长得漂亮?”雪蛟忙不迭点头。我轻笑,垂眸搅着碗里白花花的吃食,“既然长得漂亮,那就她赏个痛快。”雪蛟仍是没动,我抬眼凉凉地瞧他,“要不你收她做个通房,看看烟雨楼出来的小妮子能不能让你死在梦里?”闻言,雪蛟头摇得像拨浪鼓,立刻起身去办了。他急匆匆而去,片刻后又有旁人款款而来。我叼着勺子去瞧,瞧见了穿着竹青色绸缎长袍的黎楚川。他慢悠悠走近,在离我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下,与我一同隐在树荫下。他道:“黎某尚在府中便要处置烟雨楼的人,尊主是否有些太过急躁了。”我掀唇一笑,反问道:“本尊尚在人世,黎楼主便急匆匆在此安插眼线,是不是有些太不将本尊当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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