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向面前人,注意到温宜青有意避开自己的目光,心中叹息一声, 抬手为她续上茶水。
她便连杯盏也放下, 双手拘谨地收起,目光所及落得更低。
恨不得撇得干干净净, 一分一毫也不相关。
边谌垂下眼,不再紧逼,道:“昨日青松学堂发生的事情, 我已经处理好了。”
“……多谢。”
“昨日太子回宫,与我说了学堂里发生的事情。是祁家动的手。”他道:“先前我派人查过, 你是祁家遗落在外的血脉,也是因此进京。但你如今带着孩子一人独住,他们却屡次三番下手。”
那些世家阴私,稍稍一想就能想出前因后果,无非就是捧高踩低那一套,忠勇伯府虽是功勋后代,可这些年来在朝堂毫无建树,只知结交逢迎,一个商户出身已经嫁人的女儿,与一个做侯夫人的女儿相比,自然是后者更得心意。
此事本与他无关,他也不必插手臣子家事,可祁家的那个亲女儿是温宜青,他又无法坐之不理。
“你让我别管,可祁家人几次下手,害得都是善善。”说到此处,面前人头低得更低。边谌顿了顿,回想自己是否语气太过严厉吓到了她,他并未有责怪之意,又不知该从何解释,只能懊恼地放轻语调,“善善是我的女儿,她虽未长在我的身边,但我亦疼她爱她,祁家那些人本欺负不到她的头上。”
“我知道。”温宜青垂首低声应道:“善善因是受我连累,若非是我,忠勇伯府也不会视她为眼中钉,她本不该受这些委屈的。”
边谌微微皱起眉:“我不是在怪你。”
“……”
温宜青唇角紧抿。
但她又没法不怪自己。
当娘亲的,有谁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受苦,她的善善还那么小,从小就没吃过苦头,也没受过委屈,她还当自己这个娘亲做得还算过得去,却还是让小女儿受了她的连累。若她当初没有进京,若她本没有什么真真假假的出身,也不会有如今这些事。
甚至,她连为善善出头都做不了。
她的女儿本该是名正言顺的小公主,祁家那些人再嚣张,也万万不敢欺负到皇家头上。她的善善那么想要爹爹,全因她的私心,让她有爹也不能认。
善善若是能跟着她亲爹,自然是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但她又如何舍得与自己的孩子分离。她十月怀胎,费尽辛苦生下来的女儿,爹娘也去世后,善善便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亲手养大的,那么天真那么听话的小姑娘,是她放在心尖尖上拿命来疼的女儿。
便只能骗她蒙她,用小宫女做借口哄她,借一己之私强行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到如今又连累她,令她被诬陷,被欺负,莫说是皇帝,连她自己都要怪自己。
温宜青轻轻吸了一口气,眼睫濡湿,用了好大的努力,才没让眼泪落下。
边谌轻轻叹息一声。
他拿过一个空杯子,斟满一杯热茶推过去,见温宜青不接,便强硬递到她的手中。明明是盛夏,她的指尖却冰凉,斟满热茶的杯盏像是冷冬的炭火。
边谌眸光微动,胸口发堵。
他的阿青虽已为人母,可到底年纪尚轻,才二十余岁,许多人在这时还活得稀里糊涂,她却要撑起门楣,养家糊口。既无长辈帮扶,也无夫君倚靠,甚至还要遭受亲生父母的刁难。
他本该伴在阿青身边,将她护在身后周全,是她最亲密无间的爱人。她却不信他。
“你不必怕,我并非是想要将善善从你身边抢走。”他解释道:“只是善善是我的女儿,我已亏欠她数年,只想尽生父之责,能庇护她一二,让她免受欺负。”
“……”
“她仍是你的女儿,不会有人将她从你身边夺走,你若不想,我便也不让其他人知道她的身世。”边谌抿紧唇,“我保证。”
“……”
他捏了捏眉心,疲惫地道:“你即便是不信我,我也不至于在此事弄虚作假。”
温宜青一动不动。
晌久,她端起杯盏,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喝下了一大口。热茶入肚,连苍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许多。
她轻轻地应道:“好。”
“你若是想,来见见善善也无妨,她、她也一直想见你。”温宜青垂下眼,杯盏里氤氲的白雾模糊了她的视野,她低声说:“但你不要说她的身世,她嘴巴不牢靠,守不了秘密的。就像先前在金云寺,你们见过的……可以吗?”
边谌欣然颔首。
“那你呢?”
“我?”
“你是祁家的血脉,你若是想要认回去,我也可以帮你。”
“不用了。”温宜青冷淡地说:“我有我自己的爹娘,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瓜葛。只要他们不欺负善善,他们认谁做女儿都好。”
“那……”
“不用了。”听出他的未尽之言,温宜青飞快地打断他:“你只要帮善善就好,不必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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