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自己熬到二十没被阎王收去,想过的无非就是这么简单的日子。
偏她前二十年来作恶多端,哪怕金盆洗手回头是岸,也逃不开这求而不得的惩罚。
日月交替,这就来到冯老夫人寿辰当日,青娥天不亮敲响了冯府角门。
来应门的是个年岁不大的丫头,以为送菜的来了,开门却是巷口沽酒的美妇人。
那美妇人今日头戴一条湛蓝绞缬的巾帼,脸上点缀了些胭脂,眼珠水润饱含期待,叫人难以对她说出重话。
小丫头仔细将她打量,生怕遗漏哪处美貌,“你…你是来找谁的?”
青娥面上荡起抹笑,梨涡浅浅道:“我找望春和逢秋两位姐姐,烦你传话。”说罢,她从善如流自袖中摸出两枚铜钱,递给那小丫头,“姑娘还请拿着这个,换些彩线也好。”
小丫头眼珠转一转,收下了铜板,让青娥在门外候着,她这就去唤人。
等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逢秋独自来了,不见望春,她扶门将青娥上下端详,眼光驻留在她臂弯的竹篮。
“青娥,你怎会来?”
逢秋与青娥还算相熟,二人岁数相近,在酒铺也有得来聊,青娥笑了笑,揭开竹篮上的布头,篮子里躺着两坛花雕酒。
“从昨日贵府就格外热闹,叮叮匡匡像在筹备大事,我问过才晓得今日是府上老夫人的寿辰。逢秋,这酒你拿进去,不是我攀附权贵,只住得实在是近,要知道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还不送点什么,未免说不过去。”
逢秋听得她的来意,旋即也笑开了,“你真有心了,不过今日来的宾客只怕要将冯府门槛踏平,那些达官贵人的礼老夫人都未必来得及亲自过目,你还专门跑这一趟。”
“住得近,方便的。”青娥忽然压低声量,凑上去微笑道:“要是老夫人忘了这酒,你便和望春一道喝了,十年陈酿,是好酒呢。”
“嗳唷,你可真舍得,这么好的酒就给我处置了。”逢秋赶忙站直了腰杆,稳稳将那两只酒坛接过,“放心,我一定送到老夫人跟前,起码让她老人家尝上一尝。”
青娥笑着点点头,“你今日事忙我不多打搅,改日来我铺里吃酒。”
“好,那你回去吧,咱们改日再见。”
黑油门缓缓合上,青娥一张笑脸也随之垮塌下来,踢踢脚下高起一块的石砖,挎着空篮子回到铺里。
还没开张,就先花出去了几两银子。
“琪哥,我回来了。”青娥在垫脚石上踩了踩,迈过门槛,“琪哥?”
喊了两声不见人来,她搁下篮子快步走进院里,就见他屋子空荡荡的,原先丢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也穿走了,赵琪人已不在家中,肯定是往赌坊去了。
她赶紧跑到自己屋里拉开抽屉检查,见他没动过店里进货的钱,这才放下高悬的心。
走出屋又瞥见墙根零星几段柴火,想起他有段日子没劈过柴,这少得可怜的几段柴还能将就几天?
一想到日后过得没准都是这样将就的日子,青娥蹙起了纤秀的眉。
送礼的愁容满面,收礼的笑意吟吟。
逢秋提溜着两坛酒径往回走,途经小花园,恰见到冯俊成风风火火带着王斑来请老夫人的早安。
今府上办大喜事,他穿得也隆重些个,不知被岫云从哪翻出身苏芳色的缎面圆领袍,胸前绣着生动的鸟枝花卉,十分热闹。他说这身衣服瞧着就叽叽喳喳的,有个报喜的样子,旋即就给换上了。
逢秋见了他便打趣,“少爷今儿个不穿平日那些素色的,改穿红了,老祖宗见了定要夸你好气色。”
冯俊成笑着掸掸手臂衣褶,垂眼见她手上提着的两坛酒,遂问:“姐姐适才外出打酒去了?”
“不是,是青娥,噢,就是那巷口的酒铺送了两坛酒来,给老夫人过寿。她也真是,这坛酒于我们算不上什么,于她却是一大笔开支,就这么送来,也不图到老夫人跟前请个安,放下东西就走了。”
逢秋自顾自说着,全然没有留意自家小少爷的表现。
他那双明光烁亮的眼睛再没从酒坛子上移开,本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嘴唇微翕,只是跟着逢秋念了遍她的名字。
“青娥…”
青娥……
青青芳草地,曲径通幽林。
恍见娇娥女,撷花入梦来。
冯俊成回神颔首,“便先将这酒存着,等菊黄蟹肥再拿出来吃,方不负赵家大嫂一片美意。”
他身后是摇晃的琼枝,衬他盈盈笑眼,“届时可别忘了叫上我。”
礼送到了,冯家今日敲锣打鼓的热闹却轮不上青娥。
她坐在柜台后边,眼前不时有冯府宾客的轿子打这条小道过,冯府小花园这会儿正在搭台唱戏,鼓点声声,小戏子咿咿呀呀撩动青娥心弦。
她早前也是被亲戚送去学戏的,学了没两年,唱闺门旦的台柱子让别的戏班给撬了,班主一气之下解散了一帮学戏的女孩儿,不再养着吃闲饭,行院里谁要就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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