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自己慢慢地走路了,于是她就放过了她爸,决定自己勇敢迈出坐校车这一步。
石柔正盘算自己要如何在校车里跟其他学生挤来挤去的时候,一阵大喇叭冲着她打了一声。她看见校车已经晃悠悠开过来,于是她立刻一瘸一拐地冲校车走去。
相识的同学看见石柔,都热心地下车来帮她拿书包,扶她上车去。有人说,石头,你怎么不拄拐了?腿好了?石头便笑说,好多了,能自己走啦。
石柔注意到后排依然空着,没有人敢去坐。有些同学跟她说,你去坐吧,他们看你受伤了,肯定不敢把你怎么样的。也有人要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她,石柔却想大家都是熬夜写作业又早早爬起来赶校车,都等着在车上好好睡一觉呢,她倒是靠着她的伤腿睡了不少好觉,于是她都谢绝了。石柔故意大咧咧地说,我其实已经好啦,之前都是装病不想跑操呢,再说,我站着跟你们说话更方便嘛,于是大家都信以为真地笑起来。
校车开了二十分钟,几个高三的男生爬上车,照例呼来喝去地朝着后排的空位上走去。一阵儿就坐得只剩下李宝军那一个位置,又开了几站,李宝军也上了车,他刚上车就有些按捺不住焦急地,到处搜寻石柔的身影。石柔却别扭地非常不想让他看见,刻意躲在身材高大的同学后面。李宝军不死心似的,找了半天,最后终于在一堆说悄悄话的女孩子中间发现了石柔。他惊讶于她不但不拄拐,还站在那儿,好像没事了一样。
你好了?李宝军忽然在女孩堆里开口,对着石柔问道。女孩子们都有些惊诧暴君会突然跟她们当中的人搭话,何况还是问跟他向来不和的石柔。石柔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嗯,我已经好了。
李宝军定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后排的男生们不断喊着他的名字叫他过去坐。李宝军喉结动了动,忽然大胆地上前拉住石柔的手,对她道,你去后面坐吧。周围的女生们见暴君忽然变得温柔起来,都脸红心热地窃窃私语一番。石柔也有些吃惊地望了他一眼,然后还是慢慢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说,我不去了,你去坐吧。
初次在校车上见面的不快、粗暴的驱逐和对心爱女孩的蔑视此刻如洪水般彻底将绝望的李宝军吞噬殆尽,他第一次感到有什么东西是永远不能弥补的,有些错误是一辈子不能犯的。也许在电影里,当朱丽叶拄着拐可怜地爬上校车的时候,罗密欧作为一个有担当有勇气的男人当即就应当第一个冲上前拉过她,将她稳稳当当安置在自己的座位上,护着她以免被别人挤到。可是李宝军再也没有当时强悍的气焰,像他第一次把石柔从座位上拽起来那样再强势地要求她坐回他的位置上。他心里无比刺痛着,转身离开了女孩堆,从石柔身边走过,他到后排,但是死活无法坐下那原本就不属于他而被他强行霸占了三年的位置,那座位上似乎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锥心的钉子,他很快便意识到这是对他最严厉的惩罚。
同伴们都不知道暴君今天抽的哪门子疯,放着好端端的位置不坐,非要固执得傻乎乎地站一路。但无论谁劝,暴君都死活不愿坐下。他只不时地越过拥挤的人群望向石柔,然后更令他感到痛苦的事情发生了——另一个男孩最后给石柔让了一个位置,石柔开心地笑着坐下了。他又不忍心似的看自己空荡荡的座位,仿佛那儿也昭示他内心的一个空缺。
周一的时候国旗下颁奖,英语周的最佳话剧表演理所当然地颁给了李宝军演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而最佳板报则颁给了石柔他们班。石柔一开始还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她的好胜心促使她偷偷查看了其他班的板报,这导致她像个特务似的老是猫着腰在不同的班门口乱转,并最终在几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的对比下有些灰心丧气。
但即使如此,她们班依然拔得头筹。石柔想这大约也是李宝军暗中给她“走了后门”,以此弥补他对她的愧疚和深深的歉意,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比如喜欢?石柔自己在国旗台下手指绕着头发,出神地望着台上主持升旗仪式的挺拔的暴君,看到他唇边的美人痣随着他说话的起伏也一动一动的,分外迷人,叫她忍不住脸红心跳。她想,暴君那样的人,也会有喜欢的女生吗?也有可能喜欢让他讨厌极了的她吗?
石柔在众人的催促下一拐一拐地上了国旗台,李宝军作为学生会主席为所有在英语周中获得名次的班级颁奖。石柔看他渐渐走向她,手心里不自觉沁出了汗,她接过他递来的奖状的一刹那,在奖状的遮掩下暴君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不,不是握手,更像是牵手,轻轻柔柔的,像新郎牵起新娘的手准备为她戴上一辈子的戒指。而石柔捏着的也不是奖状,是白头偕老的结婚誓词……只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石柔发觉暴君手心里也全是汗,即使他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眼睛却像是要深深向她诉说些什么,她仿佛看到他内心汹涌的火山要将她炽烈而温暖地吞没,两颗心都跳得好像新娘过门时那样锣鼓喧天,轰轰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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