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光等了很长时间,管将也没有回来,一个人坐着很有些无聊,帘子外面喧闹的音浪传过来,显然酒酣正热,只怕他们还有的聊。
她站起来,马上就有女仆紧张的跟上来。
“不用,我就出去透个气。”
“你坐着玩一会儿,谁都别跟过来。”
她同样制止住了想跟上来的小凤。
从侧门走出来,遗光松了口气,她又走几步,把一室喧哗都抛在了脑后。
越走,四周围越安静,她一路经过一片片透窗,月门,仿佛穿行在如画的背景之中。
却无心欣赏,脚步迈开,渐渐的又急又快,几乎要小跑起来。
一口气,走到了池塘边。
这里似乎是被抛弃遗忘的角落,连盛夏切切的知了声也渺无音讯。
只有一池水清澈透亮,像汪老坑的翡翠,嵌在如茵的碧草里。
遗光坐在亭子里喘了口气,依着栏杆,往外头看去。
微风吹皱了湖面,惊动了荷荡里的两只野雁,咕的一声拍着灰绿的翅膀往天上飞去。
渐渐的,看不见了。
她突然想起了家乡,那个温柔的水乡,和景色一样温柔温暖的人们。
无边的孤寂突然横生,她走下来,脱下鞋子。
纤细的足像嫩生的藕踏在青嫩的草地上,茎草倒伏,绯色的裙摆摩擦,莎莎细响。
清凉的泽国一步一步的近了,正当她的脚趾快要触到湖水,背后却突然被人一把拉住了。
“怎么,想死?”叶竹明一向风流散漫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愤怒的神情。
仔细去看,仿佛还有一丝后怕。
遗光别过脸,没有告诉她自己只是想碰水而已。
她淡淡厌恶的表情激怒了男人,叶竹明圈住她,两个人挣扎之间,一同滚落到了草地上。
土地松软,背后男人坚硬的胸膛的起伏,天地间,静极了,将他的粗喘放大,仿佛还可以听见那激烈的心脏跳动。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你的同学还在军署里,想让他出去吗?”
叶竹明看着遗光变了神色,像是捏住了猎物脖颈的猎人,微笑着继续抛出砝码。
“你们已经有将近三个月,啊,不,你是三月份来的军署吧,这样,已经有四个月没有见面了呢?”
“他可没有你长得漂亮啊,你说,现在他的状况会怎么样呢?”
他看着女人渐渐发白的的脸色,恶意的提出个猜想
“不会是死了吧?”
遗光已经喘不过气了,叶竹明强力掰开她无意识被咬的青白的嘴唇,用指腹温柔的抚摸那处牙龈残留的下唇。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只要你把孩子乖乖的生下来。”
他以甜蜜的嗓音诱惑着她,然后挥挥衣摆不带丝毫留恋的离去了。
刚才的一切仿佛像是个梦,如果不是她的现在还坐在草地上,只怕叶竹明的出现,他们的对话会被记忆混乱成一个模糊的幻想。
她又坐了很久,直到太阳西斜,晒到了她的身上,她才站起来,晃晃悠悠的朝池塘走去。
平静的湖面,像温柔的母亲,永远宁和,永远安全。
她的脚趾,脚面,足踝,小腿渐渐的没入水面,池水从温热到冰凉,遗光仿佛毫无知觉一般继续慢慢的往深处走去。
突然,她感受到腹部一阵剧烈的刺痛,好像被人用尽全力的踢了一下,她情不自禁的弯了腰。
想象中连绵的疼痛并没有发生,那一下以后身体便恢复了正常。
“难道?”她低头看了眼肚子。
还不足三个月的小腹,平坦的没有一丝起伏。
胎动一般是怀孕后期,难道母子连心,它是在求我不要抛弃?
风声呼啸,吹得湖面泛起波澜,天高远阔,遗光转过身,一步一步,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到岸上。
她扶着湖边的一株柳树,泪水潸然而下。
风声低回,似乎在应和着她的哀泣,
这个十七岁的少女,只是太累了。
谁都在逼迫她,谁都可以逼迫她,她被剥夺了自由,纯洁,亲情,为了同学,如今竟然连死也由不得自己。
四个月前,她还是个无忧少女,而现在,她甚至即将生下第一个孩子。
那颗小小的芽扎根在了她的体内,攫取营养,日益发芽,她平坦的腹部将渐渐隆起,十月怀胎,将一个全新的生命带到这世界。
可是这世界啊,已经满目疮痍,人民水生火热,被侵略,被压榨,战争的阴霾更是时刻恐吓着所有华国人。
这实在不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将会如何。
她无法保证将给这孩子怎么的生活。
况且,成长在敌营的孩子,未来又会长成什么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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