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霞醒来时,已经身在东海瀛洲。
拙巧阁随傅准下水的人不少,但黑暗曲折的洞窟中,就连薛澄光都迷失了,能到达最终机关中枢的只有傅准,也只有不到三分之二的人勉强从水下逃生。
阁中出现如此巨大变故,傅准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虚弱的人,过来瞧她的时候,比水下更为苍白阴郁。
他将一卷白色的细丝丢到她的面前,郁闷道:“下次见到阿南的时候,把这东西给她。”
绮霞捏了捏,见是一束入手冰凉坚韧无比的丝线,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但听到他的话,她枯槁的心中似乎注入了灵泉,整个人顿时活了过来:“下次见到……?你的意思是,找到阿南了?她回来了,那、那江小哥呢?”
傅准慢悠悠地靠在窗上,抱臂望着窗外那尚未修复好的玉醴泉,道:“暂时还没回来。不过祸害遗千年,像她这种煞星,哪片海敢收了她?”
巨大的失望让绮霞怔怔呆了许久,才问:“那,皇太孙殿下和其他人……也没找到吗?”
“他们当时捆成个粽子,比我们更紧,你说逃得了谁?”
“他们在一起也好,至少,朝廷会倾力去救他们的,一定能找到他们的……”
傅准没搭理她,声音转冷:“阁中不许外人停留,看在阿南的面子上我让你养伤多日,这份人情以后我会找她讨还的。你走得动就快点走吧,免得让她欠我更多。”
绮霞心急如焚,自然也不肯在这里多呆。身体恢复些后,她便强撑着身子搭乘航船沿长江而上,返回应天。
看着面前的卓晏和楚元知,绮霞想起一件事,赶紧告诉了他们。
在她乘船逆流而上之时,曾与另一艘顺流而下的船擦舷而过。
靠在船窗边闷闷想着心事的她一抬眼,看见了对面那艘船上一个风姿绰约的碧衣少女。
她当时愕然睁大了眼睛——那是方碧眠。
本已在蓬莱被擒的她,如今手中拈着一束白菊,正回头与身旁的一个男子说话,笑靥如花。
那白衣公子沉静地望着两岸远山,不言不语间自有一种清雅高华的气质。
那晚方碧眠以希声将她溺在水中的记忆太过可怕,绮霞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身子往窗后缩了缩,只从窗棂后盯着方碧眠看。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方碧眠笑盈盈地抬头仰望着白衣公子,面颊娇艳若初绽芙蓉,眼中那种憧憬映着日光波光,足以令世上所有人心折。
就连心中还在惧怕她的绮霞,也不由得被她容光震慑,看呆了一瞬。
但那白衣公子只对方碧眠摇了摇头,随即转身便进入了船舱,头也不回。
船身已经擦过,绮霞又躲在窗内,使劲凑到窗棂前也看不见她的反应与神情。
只有江心涟漪荡开,一束白菊花被狠狠抛入江水中,落花流水飘散,最后被波浪卷走了所有踪迹。
“方碧眠确实被青莲宗救走了。那日逆贼焚烧蓬莱阁,趁火打劫,朝廷伤亡颇重。”
但山东如今正全力搜寻皇太孙殿下的下落,哪还顾得上抓捕方碧眠,居然被她逃脱了。
皇太孙失踪,朝廷束手无策,他们几人在这边干着急,也是无计可施。
告别了楚元知,卓晏陪绮霞回家。
婆子把家里洒扫得干干净净,小小的庭院内落满阳光。
两人坐在葡萄架下,葡萄颜色尚还青翠,但已经有鼓胀胀的漂亮模样了,一串一串挂在日光中十分喜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后卓晏说:“再给我吹一曲阳关三叠吧,以后可能很难再听到你的笛子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绮霞给笛子贴着膜,笑道:“我虽不在教坊了,但你要是想来也依然可以来找我呀。白涟与你也是朋友,将来我孩子还要叫你一声伯伯呢。”
卓晏凝望了她一瞬,道:“我被调去凉州卫所了,一年半载怕是不会回来。”
绮霞诧异抬眼:“怎么突然要去那种地方?我听说那里可偏僻荒凉了,你过惯了富贵日子,能适应吗?”
卓晏叹了口气,说道,“我也老大不小了,整日混迹花丛确实没意思。之前殿下替我谋划过,让我可去边关参军,他将我安排到了与父母相近的卫所,我随时可以拿着公文过去。我们卓家以前是靠军功起家的,如今我也算是继承祖业,从头开始。”
听他作此抉择,绮霞有些疼惜但也有些欣慰,道:“也好,男人总得替自己打拼一番事业,那我便在这里预祝你平步青云,早日衣锦还乡了!”
“看,你又拿对其他男人那一套来敷衍我了。”卓晏在葡萄架下伸展四肢,笑道,“当兵的人要平步青云,那不得来几场大战?到时候边关不宁,百姓苦不堪言,都要赖你头上。”
绮霞自己也笑了,她认真地望着卓晏,轻声道:“塞外苦寒,务必保重。”
卓晏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依旧窈窕的腰身上,说道:“你也是。”
天气晴好的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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