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西里斯就意识过来,不,不是这么回事。他没有受伤。他是要……司韶看了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皇帝陛下,五分钟够吗?赶紧给你自己来一针吧。”“我可要发动了。”司韶最后深深地看了西里斯一眼。西里斯总感觉他眼神里有太多想说却没有说出来的话。西里斯刚想说什么,司韶就果断地挂断了视讯。生命摇篮的手术程序缓缓启动。透明的适应性基液充满了整个生命摇篮。司韶合上眼,在基液中沉沉睡去。这场手术不会有任何痛苦。但对西里斯而言就不一定了。他坐在沙发里,并没有通知任何近侍去帮他取麻醉针。相反,他命令不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可以进来,顺手把寝殿的门反锁了。五分钟像五年那样漫长。他听见时钟在滴答,滴答作响。明明知道生命摇篮是有麻醉功能的。那自己在坚持什么呢?西里斯不知道。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手里还捧着终端。他望着那盆盛开的铃兰。窗外蓝天依旧。少顷,剧痛如约降临。在基液里沉睡的时候,司韶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西里斯没有去开下午那场会。他梦见皇宫的近侍们齐刷刷站在寝殿门外。个个毕恭毕敬,谁也不敢敲门进去。寝殿大门紧闭,殿内一片安静。大伙大气不敢出。而司韶就静静地站在走廊里,和西里斯隔着一扇门。没有人注意得到他。他仿佛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他伸手想推,推不动,也无法穿过这扇鎏金的门。就在这时,门后传来一声脆响。是杯子,还是花瓶碎落在地的声音?脆响之后,茶几与书桌上的东西也被统统扫落在地。有人在大口大口地喘气,伴随着痛苦的呻/吟。呻/吟声起初还被刻意压低。到后来就越发难以忍受,逐渐变为呜咽。桌椅也被掀翻,咣当震得地板都在微微摇晃。近侍大臣附耳去听。一个镇纸被重重地砸在门上,吓得他一个激灵。随后是毫无章法的闷响。像伤重难忍的人在不断捶打床褥枕头借以缓解痛苦。
他们不知道此刻的寝殿内是什么情况。可谁也不敢上前去问。他们听见有人在小声啜泣,那啜泣分明像是压抑的哀嚎。隔着厚厚的门依然听得很清晰。寝殿里除了皇帝陛下没有别人。近侍大臣麻着胆子敲门:“陛下,陛下!您还好吗,您怎么了……让臣进……”“滚!”一声明显变了调的怒吼打断近侍大臣的话。吓得所有侍从齐齐扑通跪倒在地。司韶以掌心抚着门,沉默着听门内的挣扎。如果是以往的他,他会嘲笑西里斯纯粹是在自我感动。但如今他已经说不出这样的话。西里斯吼过这一声后也没了力气。他软软地瘫在凌乱的被褥间。小腹上撕裂般的痛楚并未停止。西里斯并非吃不得苦。从他进入军事学院到后来参军上战场,受过伤,中过枪。但那些都是一瞬间造成的疼痛,其后康复期的痛楚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不像现在这般。好像有电刀在有条不紊地一层一层割开他的皮肉。不疾不徐,不快不慢。不会一次性深入几分,也不会只停留在表面。匀速且残忍。那痛感也显得匀速而残忍。它没有巅峰,也没有低谷。不给他喘息的余地,不让他有即将缓和的希冀。当电刀终于抵达深层,划开他并不存在的那道屏障,接踵而来的是由内向外的拉扯。汗水将衣服浸透,脸色也由红转白。西里斯从床褥间跌落,视野也渐渐开始模糊。他听不见门外近侍大臣越来越焦急的呼唤。听不见窗外花园广场里空气过滤系统的轰鸣。周围一片寂静。可正是因为这万籁俱寂,西里斯才能清楚地听见一些声音。一些响在他记忆里的声音。“我还真的有遗言,但是我不想被别人听到,你过来。”“西里斯,原来你真的没有接过吻啊。”“就算我不喜欢的东西,我也会拿来利用。”“你伤好全了?”“西里斯,看着我。”西里斯无意识地睁开眼望向那片混沌。“如果我说我其实一点都不爱你呢?”“西里斯,唯独这一句,你可千万不要信啊。”……不要信,什么?随着那清晰无比的拉扯感与撕裂感经由神经传进脑海,有什么也在悄悄地从他的身体脱离出来。西里斯以为是孩子在被剥离出司韶的身体。但很快他觉得不对劲。那是从他的心口脱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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