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也是见这位殿下好说话得很,又知道宋宴清办过的事,方才有胆子开口。宋宴清盯着他看了几眼:“你学认字,是想做什么呢?”“学了,就能更有本事?”来福道,“那些受千岁爷看重的,多是聪明识字机灵的;那些大臣、文人们,也都要学得好才能当官,奴才想这肯定是顶顶好的。”宋宴清提前说明:“我乱教他们一些东西,不成体系,你学歪了可不要怪我。”给一个大太监用“战友情”启蒙,也挺有趣,不是吗?收下新学生,宋宴清再慢吞吞地走回去,沿路检查功课。遇到学渣,昔日学渣笑嘻嘻:“己曰无衣,与子同包。你自己说没衣穿,要去抢别人的包袱布?厉害啊,老王!”老王羞愤不已:“将军,太难了!”迎圣驾回宫的过程,简洁得让人惊叹。顾明朗独自迎了圣驾,而后迅速地把宋齐光带回宫中。期间没有百官相迎,更无百姓列队,君王离开京城时流程有多繁杂、声势有多浩大,此时就有多简单迅速。待宋齐光回到龙华殿,一早候着的太医班子直接开工。而皇宫中的其他人,哪怕是理应消息最灵通的贵妃,也是半个时辰后收到儿子宋承宇的传信,方才知晓宋齐光已经回宫,当下贵妃的车辇亦一大群往龙华殿去。过分违和的低调和快速处理,本身就代表事态不简单。顾明朗听了太医一阵儿吵,还没得个明确的信,头晕脑胀的,又听到贵妃找来,当下沉着脸出去应对。“娘娘,您闹什么呢?小心吵着圣上。”顾明朗没好脸色地在贵妃封如嘉的对面坐下,乌黑的眼眸不悦地望向一脸清淡却仍是艳光四射的女人。贵妃美则美矣,但他是个太监,那些个男人抵挡不住的美色优势就化为虚有。贵妃殷红的唇瓣张合:“圣上怎么了?顾明朗,你做甚要偷偷将圣上迎进宫!”“用得着我说么?”顾明朗懒得费心力回答。他心中仍记挂着内殿里边,也不知那群庸医商量出了什么好法子没。封如嘉道:“本宫总有法子知道的,只怕回头你又不乐意了。”贵妃名义上管着宫务,虽然她不亲手管事,但那些代她管事的却都是靠她才能稳住差事。只要她想闹,还不知道能使出多少法子来。顾明朗听得眉头皱起,看向她的目光更不喜:“圣上头疾骤然加重,形容不雅,不宜见人。”“本宫伴驾二十余年,得宠至今,还是什么外人不成了?”贵妃封如嘉声音拔高,美目流泻出涌动的愤意。顾明朗撩起眼皮,用不信的眼神看她:“那我顾明朗还会害了圣上不成?”
“奴才比娘娘更可靠。”他嗤笑一声,端起茶杯,吹了两口,方才慢悠悠道,“奴才是个没根的人。”这样的话,从他口中和神色里,竟可见自嘲背后的几分自豪。而原本叫贵妃气势压迫的宫人,闻言腰杆也直了三分。他们卑微残缺,可此时却因为这份卑微而不同于人,哪怕贵妃当面又如何呢,还不是叫他们千岁爷压住了。贵妃听出他话中意思,是自己膝下的大皇子宋承宇,叫她在此时失去了那份往日的特殊。心中那份愤意陡然猛涨,贵妃出口的话语变得更失控:“当初也不是本宫非要这孩子!”顾明朗喝了两口茶水润了喉,放下杯子:“娘娘待圣上的心,奴才都知道,但现在是现在了。还请娘娘体谅,放奴才回去照料圣上。”他语气平淡,根本不受贵妃激动的情绪影响。孩子生了出来,宋承宇更是一口气长成了大皇子,可塞不回肚子里。眼下这情形,纵使贵妃真给圣上掏过心肺,顾明朗也不会放她进龙华殿一步。封如嘉目光仍然嫌恶地望着顾明朗,可被说服得松了口:“你好好照料圣上。”“若是圣上有个三长两短,本宫拔了你的皮!”“贵妃随意。”顾明朗摆平了她,起身回转。反正死人也不知道皮肉上的痛。顾明朗走了,贵妃还在宫中坐着,天将黑时焦躁地催人去问,没得到信儿。贵妃又在龙华殿凑合用了晚膳,夜深时才丢下一句“明日还来”的话回她的宫殿。离了龙华殿,贵妃身边的人才不忿道:“顾千岁也太慢待娘娘了,便是照料圣上再忙,遣个人说上一声难道很难?”“废话真多,下去。”封如嘉没耐性地直接将人赶下去。夜色中,宫人手中宫灯摇曳出光影中,照射在贵妃华贵的裙摆上。随着她迈步走动,裙上光华摇曳,淡漠的面庞似玉雕就的神仙妃子,反将那满身华光压得不过尔尔。都说灯下观美人,年长的宫人忍不住抬头去看,一如这许多年无数次惊心于贵妃的美。她这样美,还待圣上痴心万分。诚如方才被赶走的宫人说的那样,顾千岁真是过分得很。贵妃有多痴心呢?她年轻时便有能迷倒所有男人的容色,因为太美而不得出门,只恐露面就引得争强好胜的少年人生出纷争来。娇养闺中的美人,却在头一次任性离家时遭遇了强匪,被当时路过的圣上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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