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城南雨阁
夜晚的南雨阁总是格外繁忙,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人来人往,穿着绸纱锦缎的美人携着寻到此处的贵客,不时发出几声娇嗔,舞女点着赤足在台上婀娜多姿,雕梁画栋的楼阁里,灯笼与红绸在夜风中轻轻摇晃,靡靡的丝竹声从某个轻掩的窗棂中溢出,混着嗯嗯啊啊的呻吟,风从这吹过仿佛都带了香。
荒无岸就是在这个时候踏进了这里,他跨过高高的门槛,手指提了一下被扬起的衣摆,又将被风吹的张牙舞爪的头发捋到了耳后,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来。
在一旁挥着手绢接客的老鸨余光瞧见了他,像闻见了肉味儿的狼,晃着腰扭了过来,堆起一张笑脸,“呦,这位公子,快请进请进。”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人往里面带了几步,目光隐晦的上下打量了一番。
来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袍,披着头发,腰侧干干净净,未负剑也没拿折扇这种多数人会带的装饰,看着年龄也不过二十出头,打扮的像个道士。
但也仅仅是打扮像,纵是阅人无数的老鸨,看到这张脸也是惊了一下,惊悚的惊。
因为常人无论怎么好看,也总有个风格,妖艳、妩媚、清冷、温柔。在人间生活,食茶饮水,包裹在喜怒哀乐中,多少都会带着烟火气息……
可这人……
老鸨抬起眼睛,下意识的屏着气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又飞快的将视线转移到别处。
这人生的太过俊俏,俊的没有一丝人气,不像是个真人,倒像是雕刻师精雕细琢而成的雕塑被点了眼,生了神志。
“公子看着面生,第一次来我这南雨阁?”老鸨维持着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只是怎么都不敢再往他脸上看。
那人也不接话,只略微低了低头,一只手伸进另一只袖子里,再拿出时,手中便多了一块桃子大小的黄金。
“最好的房间。”那人用冷淡的,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说道。
他的动作略显僵硬,举手投足间有着微弱的卡顿,仿佛他还对这具身体不大熟悉。
老鸨看着金子,一时间竟没敢伸手接。
见面前的女人没有动作,荒无岸歪了歪头,保持着伸手的姿势,黑色的瞳孔比旁人大了一圈,面无表情的盯着老鸨,直看的老鸨毛骨悚然。
对,就是毛骨悚然。
类似于在夜晚一回头,看见面前有只野兽用泛着绿光的眼睛盯着自己的那种毛骨悚然。
那不是注视同类的眼神,甚至都不是属于人的眼神。
老鸨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几乎是提着心拿过了金子,手腕被超出想象的沉重狠狠坠了一下,她深吸了一口气,急忙招呼人把他带到了五楼的房间,好酒好菜安排上,又将歌姬舞姬唤了进去,叮嘱千万要将人伺候好。
直到回到了一楼,置身于一片喧闹中,老鸨才仿佛回过神来,微凉的夜风从门口吹进来,她打了个寒战,才发现一身冷汗已经将衣衫湿透了。
荒无岸被一众美人簇拥着进了屋子,他被扶着坐在了华丽的沙发上,躲开了一个投怀送抱的美女,浓郁的脂粉香气熏的他皱了皱鼻子。
这得得益于他刚才的那块金子,老鸨对他怕归怕,但也是下足了心思,毕竟这位公子出手实在是阔绰,于是特意好好从上到下叮嘱了一番。
荒无岸看着这满满一屋子俊男美女,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找的不是正常的客栈。
不过倒也无所谓,毕竟那床看起来还挺舒服的。
他支着下巴,斜倚在扶手上,漫不经心的看着眼前的歌舞,想着人间真是大不一样,上次来这里还是一片荒郊,现在竟然已经变得如此繁华。
他想着,避开了一个冲自己依偎过来的女子,也没管那人半怒不恼的娇嗔,拈起酒杯低头闻了闻。
一股药味儿,感觉不大好喝……
他嫌弃的放下杯子,又拿起了一块点心盯着看了半天,最终喂给了另一个锲而不舍的围着自己伺机贴上来的男子。
这里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高的很,能分的出来哪些人是欲拒还迎,哪些人是避之不及。二人接连被拒后,见荒无岸真的对他们没有兴趣,其他人也纷纷熄了心思,老老实实的继续自己的表演,一时间房间里暧昧的气氛透着一股诡异的正经。
荒无岸看着一屋子吹拉弹唱的人,挨个观察了一遍,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着这幅容貌还是挺像个人的,也许有些不协调的地方,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这很重要,如果第一次自然幻化出的模样出了岔子,那他就得自己捏脸了,对于他这个选择困难人士来说,真是很不友好。
胡思乱想中,他散漫的目光扫过一个抚琴的青衣男子,目光一凝,然后饶有兴趣的直起了身。
那人低着头,青丝垂下遮住了侧脸,只能看见光洁的额头和拨弄着琴弦的纤长手指。
看起来美味的很。
荒无岸看着那身青衣,莫名想起端午节锅中挤在一起圆滚滚的的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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