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得动静太大,唐青衡见势索性飞身遁出,从窗口脱身而出融入暗夜里去,唐映雪紧随其后,将陆同斐放在客房的床上,转身一跃拉起飞鸢追去,两人如同茫茫夜色里一前一后追逐的两只蝙蝠,哗啦啦展翼便朝着郊外去了。
“师父”陆同斐有心阻拦,半边身子却还麻痹着,只能眼睁睁看着二者离去。
唐映雪不顾冬日严寒,夹着雪碴子的罡风吹得人生疼,骨头似乎都要冻住了,两人互相牵制着,谁也奈何不了谁,郊外的冻土都被炸的纷纷扬扬,惊起一片鸟雀悲鸣呼啦啦扑着翅膀离去,黑暗中的树林张牙舞爪摇曳,被北风吹得东倒西歪,格外狰狞。
唐青衡和唐映雪身上都挂了彩伤的不轻,唐映雪更甚,他只觉得身上血液都要被冻结了,随着寒疾爆发,“噗——”的一口血喷出来,星星点点溅落在草地上,全身的骨头都要冻得碎掉,迟缓的好像卡住齿轮坏掉的木偶,连千机匣都抬不起来。
唐青衡也没好到哪去,两人的暗器弩箭都已经尽数招架出来,再不余下一星半点,地上一片暗器横堑狼藉,周围尽是打斗中被炸断的焦黑树木。
唐青衡见唐映雪浑身是伤痛苦倒在地上,用拇指碾去嘴角边的血渍,冷笑一声,他现在身上也中了唐映雪暗器的毒,吸口气都疼的发抖,却还是坚持踉跄走到唐映雪面前,狠狠踹向他的腹部,疼的唐映雪面色苍白又吐出一口血,更多的却是寒冷,刺骨的寒冷,好像他的脊骨血液都在缓慢结冰一般,让他僵硬动不了一丝半毫。
唐青衡抓起他的头发欣赏他痛苦的模样,轻声问他:“师弟,这冷彻心扉的滋味,可好受?”
他似叹息似嘲笑说道:“师兄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看见你跟一个明教搅和在一起,不知师父师娘看见,该作何感想。”
见唐映雪带着血丝的双眼爆发出强烈痛苦的恨意怨毒看着他,赤红着眼眸从生涩喉咙里挤出呛血的一句话:”闭嘴——!你不配提起爹娘!“
唐青衡一股怒气蹿上肺腑,烧的他头脑也直冲一股悲愤,抓着唐映雪的脑袋便往地上磕去,看他额角被磕破得满脸是血嘶吼说道:“我怎么不配?!是他们不配!看见自己的儿子和杀了自己的仇人们的孩子在一起,你以为他们九泉之下会瞑目吗?!”
“唐映雪,凭什么只有我这么多年活的那么煎熬,那么痛苦,我要你也不好过,我要你也跟我一样承受这煎心之痛,”他松开满脸是血的唐映雪,站起来冷笑一声带着几分悲凉:“我从未想过害任何人,也从未想害死过他们,可你们谁也不曾放过我!”
“我要你跟我一样,受这痛彻心扉的刺骨寒意。直到死那一刻。”
“听这动静,你的小徒弟来了,”唐青衡看向唐映雪的目光带着几分晦涩和复杂,想到陆同斐又意味不明对着他说:“我总觉得有一天你会和我踏上一样的道路呢,师弟。”
和我一样痛失所爱,孤寂万年才好。
唐青衡转身离去,走进这茫茫夜色中,月光照耀下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一步一步滴着血,冒着呼啸罡风,朔雪飘散,慢慢落在他走过的血路上,眨眼间就融化了。
再也没回过头。
唐映雪被血模糊的视线看着他越走越远,再也看不见了,忽而像个孩子那样蜷缩起来,喃喃自语:“冷好冷”
陆同斐药效一过便在郊外寻了许久,看见倒在地上的师父,一如当年那般落在一地血泊中,瞳孔紧缩跑过去将他抱住,焦急唤着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脸上,化开了脸上被寒风吹得干涸的血渍。
唐映雪隐隐约约听到徒弟在声声喊他师父,却听不真切了,只顺着本能拼尽全力抓住眼前唯一的热源,感受到徒弟怀里丝丝的暖气,将自己贴在他身上,皮肤贴着皮肤,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活人的一丝生气。
陆同斐被师父紧紧抓住,他死死抱住自己,陆同斐便搂住他,他调整了一下位置,看着师父全身是血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唐映雪半昏迷抱住他的脖颈任由徒弟将他背起来,头颅无力垂在他脸侧,陆同斐嗅到鼻尖浓郁的血腥气,眼眶一酸,沙哑着嗓子一声声唤他:“师父,求你了,师父,别睡好吗?我们马上就出去了。我去找大夫”
“师父别睡徒弟这就带你出去”
“求你”
他卑微着声声祈求,好像哄孩子一般喊魂,仿佛他落下一句唐映雪便会不知不觉了无生气一般,他感到身上的衣服传来濡湿感,风一吹刺骨的寒凉,大约是唐映雪身上的血流到他身上,将他的后背全部打湿。
陆同斐听到唐映雪气若游丝说着什么,他侧耳听过去,唐映雪涣散双眸紧紧抱住他汲取身下人的体温,蠕动了两下嘴唇,陆同斐这才听清师父说的是什么,他说——
“徒儿为师觉得……”
“这个冬天真的好冷啊”
一滴温热的水珠流淌到陆同斐的脖子里,带着苦涩气息,好像烫进陆同斐心里。
那是唐映雪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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