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的?”
“互相坦诚,会告诉他们可以告诉的一切?”
当然不是!但是何忍硬着头皮斩钉截铁道:“对啊,我们都是这样的。”
曾陆离心头一暗,但是说:“可能以前我比较习惯有什么事都藏起来不告诉别人吧。可是如果你对我坦诚的话,我也会这样对你的。”
“真的吗?”何忍望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大概是因为疲惫,有血丝布着,但是亮堂堂的,十足十的坦诚。何忍被这双眼睛看着,偏偏要面子起来,伸出手说:“那你跟我拉个钩,我们就算约定好了,你要对我讲你的事,我也对你讲我的。”
曾陆离心里在笑,顺从的说:“好。”然后也伸出手,两人小指勾在一起,拇指的纹路对着纹路,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可真是幼稚。曾陆离想,法律规定的文书上面都能满嘴谎话,丝毫不计后果的被人违反。但偏偏是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位公子哥,一定要和他这么认真的约定,仿佛一套下来约定好了的就真的不会再变了。到底是从小被人呵护着长大的,上学工作都有人兜底,人生中最大的烦恼是回一趟家时父亲没有留下他吃饭。所以就算他早自己几年踏入社会,接管酒店,也还是带着小时候就被教育好的天真和礼节。
他心里突然涌出纷至沓来的愧疚,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租的小宾馆里特意要布置出金碧辉煌的感觉。徐导这个剧组穷的很,从上到下,全是工作人员发挥想象力省钱。曾陆离站在白炽灯下面,旁边的工作人员调整了好几个角度,这就算是打光了。
徐导拿着自己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分镜头的本子,对着摄像机看半天,总算满意地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曾陆离放松下来,原先还因为沉浸在角色里而扬起的嘴角撇下来,还是坐在原地,权当作暂时的休息了。徐导过来问候他说:“你也看见我们这个剧组有多穷了吧。”
他没这么觉得。主要是这些布置放在所有剧组里算作是穷,可也是几百万投下去了,更何况他们忙着省钱,满打满算拍了不到两个月就要杀青。幸好从言谈举止间,能看出徐导是个对这部电影十分认真的导演,不然他真的要疑惑,自己进的是个什么剧组。
“我当时在回放录像上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太像我预备要拍的电影的主角了。可惜那个时候联系不上你,以为就此错过了。”徐导说到激动处一拍大腿,“谁知你自己打电话给我们的制片人,发了段视频过来。也算是‘山重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不过,你一个白城大学的学生,怎么想到要到我这个穷剧组来演戏?”
曾陆离不想假装高尚,干脆的说:“我想赚钱,演戏赚钱多。”真真切切的实话。他们总是自嘲这个剧组“穷”,可这样穷的剧组,他演上不到两个月的戏,最多的体力劳动就是用力哭上两场,银行卡里便能多上几万块钱,远比打些零工和兼职划算的多。
果然人和人之间的界定天差地别。他趋之若鹜的东西,旁人视若无物。
“明天最后一场戏,差不多就杀青了。”徐导提到这个也松了口气,不过还是说,“重点的还在后面,我想过了,对于这部片来说,剪辑还是大头。”
“剪辑还是您吗?”
“差不多吧。”
想来徐导也是真的才华横溢,曾陆离一早就知道这部片里他是导演和编剧,如今知道剪辑也是他,就不那么惊讶了。
“不过你每天这么急匆匆的赶场去做什么?看着倒是比我一个导演还要忙,”徐导问,“去见女朋友?”
曾陆离噎住了,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他是男的。”
“哦。”他就意味深长的说,“去见男朋友啊。”
曾陆离这下子彻底安静了,看见徐导仰头拍手大笑,似是自己都被自己说的话逗乐:“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开开玩笑而已。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说,“你要是真想往这个圈子里走,就会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是挺多的。”
“您也是——”
“对,”徐导神神秘秘的说,“不过别人都不知道,连我的父母也不知道。说句实话,就连我自己,都是最近几年才发现的。”
曾陆离问:“那您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瞒着呗!”他真心实意道,“且不说我父母那边还在希望我给他们抱个孙子孙女。光是在我们这一行里,你看多少人嘴上说得好,什么人人平等,什么呼吁平权,其实要是自己真的碰上像我们这样的人,还不知道有什么反应呢。”
“要我说,就这么瞒着吧。自己能意识到自己是就已经了不起了,更何况是让别人理解呢。”
瞒?怎么瞒?又能瞒多久?要是这样,那还真不如一辈子都发觉不了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才好。
何忍从会议室里出来,走一条长廊进最尽头的办公室里,原本是目不斜视的走进去,谁知在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又倒着步子到左边第一间办公室前。
磨砂的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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