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家子,总不能都是糊涂的人,我们邓家,有邓康这个不争气的就够了!”窦景宁神色甚委屈:“阿弥,别人都是喜欢我,为什么唯独你对我成见这样深?”邓康捂着下巴坐在草地上,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邓弥词穷说不出话来。“我有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改就是。”“……”邓康说:“景宁哥哪里都好!”邓弥挥手:“你还敢多嘴?”邓康抱住头,一骨碌爬起,飞奔到窦景宁身后:“君子动口不动手!叔你不是真君子!”邓弥心口略痛。窦景宁淡柔一笑,对邓弥说:“柏乡侯,大帐里的食物都备好了,你还是准备准备,去见陛下吧。千万别去得太迟,让陛下和各位大人们好等,否则一定会招惹闲言的。”前去大帐享宴之前,邓弥特地换了一身暗色的衣裳,这衣裳果然好,她坐在众臣爵堆里,闷头吃喝,旁人几乎都没注意到她,如果不是刘志忽然生气了,这场酒宴,也就囫囵混过去了。刘志嫌宴乐嚣嚣闹耳,很突然地就将酒器摔了。臣爵们惶惶跪了一地,忽然不知是谁说:“陛下不喜今日的嘈杂乐律,琴笙清雅,那便请换琴笙来奏吧。”刘志不言。底下又说:“京中年轻子弟,有好音律者,可为陛下献上一曲。”尚书左丞善抚琴。半数人的目光落在年轻的尚书左丞身上,尚书左丞一脸惊茫,尴尬抬起自己缠着纱带的右手:“臣……”尚书左丞的手,是傍晚搬重物时给砸伤的。尚书左丞也想避难,遍扫一圈,扫过其他几个素日只知斗鸡走马的年轻人,目光最后落定在邓弥身上,不确定地说道:“柏乡侯想必略通音律?不妨……”邓弥看刘志正生气,不敢作声,更不敢推辞。众人认为,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连尹泉都赶紧叫人将琴摆上了。到了这一步,邓弥只好硬着头皮上,可是她又不知道弹什么,想着汉承秦制、秦循周礼,保守起见,于是弹奏了《文王cao》。未曾想,刘志听罢很欢喜:“音韵雅正,此是难得的正统雅乐,朕不知柏乡侯原来琴艺超群。”言毕就立刻给了赏,是一颗光华璀璨的夜明珠,据说是刘志的心爱之物。好不容易熬到宴席散了,邓弥捧着锦盒出了大帐,走了一些路,见众人在空地上燃着大堆篝火,围坐成圈有说有笑好不热闹,邓弥正在想那是在干什么的时候,邓康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扑到她身上,连拉带拽地把她拽进了篝火旁的人堆里。邓弥一坐下来就发现左手边是窦景宁,邓康推推寇勋,挤坐在了她的右边。隔着火堆,有人在笑:“……那家伙,从来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另有人附声道:“就是就是,偌大一个洛阳城,只够他一个人横行霸道。”邓弥扯扯邓康,小声问他:“他们说的是谁?”邓康茫然摇头,问旁边的寇勋,寇勋答:“跋扈将军梁冀的儿子梁胤。”邓弥心惊:“……梁胤?!”“非也,非也。”傅乐道,“论说‘横行霸道’,景宁也是可以的,景宁从来不惧梁胤。”窦景宁左手边的黄琰琰怒起:“宁哥哥行事作风正派,梁胤那厮岂能和宁哥哥相提并论!”黄荀点头道:“琰琰这话我认同。当初还真多亏景宁哥不怕梁胤,敢和他对着干,不然有太多人会遭殃了。哎,你们还记不记得?几年前在金市,有一个孩子挡了梁胤的马,梁胤气得险些打死那个孩子。”……这件事情,怎么听着有点儿耳熟?傅乐接话:“还有护着那孩子的一个老妇!梁家杀人,比捏死蚂蚁还容易,何况是两个普通百姓,那时要不是景宁制止,那孩子和老妇估计是活不成了。”几年前的金市?!孩子和老妇?!邓弥僵愣,缓缓转面看窦景宁。当大家说起这些陈年旧事的时候,窦景宁一直低头没有说话。终于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永寿元年,洛阳金市,红衣的俊秀少年。邓弥目不转睛望着窦景宁,心口跳得厉害:“竟然……是你?”窦景宁似乎没有听见这句话,他打断了众人对梁胤的讥笑:“各位,人已经不在了,就没有必要再提了吧?”这时,大家才重又记起,窦景宁和梁家渊源颇深,那梁胤在时,虽然二人总不对付,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交情不说深厚,也多少是有一两分的,于是都不提了。傅乐说:“要不然,景宁你和我们讲讲在西域的见闻吧?”窦景宁想了想,问:“你们想听哪一段?”傅乐欣喜道:“听说你最远到过安息,就讲讲安息国的风土人物。”——安息?!那可是师父和师兄遥远的故乡啊。在救命之恩的好感外,邓弥忽然对窦景宁生起了三分崇拜之情:“窦景宁,你真的去过安息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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