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面没有安装窗户,墙上留了个小小的风洞用来透气。半个手掌那么大的洞,稍壮些的老鼠钻过去都得卡了腰。
谢予淮心急火燎地冲进来,光线乍变之下一时不能视物。他眯起眼,终于在墙角找到一小团人形的轮廓,像是正跪趴在那儿揉着膝盖。
他走过去,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肩。温润细滑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麻——谢舒音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
也就是说……她眼下还是光着身子的。
在这一刹,谢予淮的脑中划过一个念头,他开始觉得那个巧之又巧的灯泡事故或许本身并不算是件坏事。
眼前视界是与医务室一般的黑,他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不用看清。所有尴尬的痕迹就这样略显刻意地被隐去了。他压根就没来得及去想明白,若是灯泡没有坏,他也就没必要掀开这张布帘,近乎于自投罗网似的,将他的手指搭放在妹妹光裸的身上。
妹妹没事才是最要紧的。他这么对自己说。
孰轻孰重,他应该分得清楚。
手掌小心地向下移去,抓握住她的上臂,掌下用力,想要撑着她站起来。
“嘶,”谢舒音吃痛低呼,“等一下……”
“怎么了?是哪里疼?”谢予淮蹲在她身旁,急声问:“是膝盖磕到了吗?还是脚又扭了?”
谢舒音不说话,垂着脑袋闷闷地缓了一阵,许久,才抬起头。风洞处漏进来的寸缕微光映着她小半张脸,瞳仁黝黑一点,如晦如明。
“对不起教官,今天给你……”
谢予淮握紧了拳,气得别开脸深深吐出一口长气,没等她说完就径直打断她道:“为什么总是要这样说?你明明没有给人添麻烦。”
“哦。”谢舒音很平淡地眨着眼,卖力思索了一阵,缓缓转头看向他:“原来没有添麻烦吗……是这样啊。”
“是谁让你这么说的?嗯?”谢予淮已经看出了些许不对劲。
“姥姥教的。”
谢舒音轻声喃喃:“小时候,姥姥带我去城里看病。回来以后就告诉我,每天都得记得这么跟人道歉。要是忘记了,就得挨她的手板子。”
这是什么话?!
谢予淮刚想开口,忽地又从她的语句中寻出另一样更要紧的端倪,忙问:“看病?是什么病?现在治好了吗?”
谢舒音摇摇头,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冲他扬起一个模糊的笑脸。
“嗯……是这样,我的脑子有点问题。”
这个问题显然并不是指的智商方面。说实在的,谢舒音的成绩放在师一附中这种学霸云集的名校是吊车尾,可放在弘文,还算说得过去。即使单论文化课,走个普本也问题不大。若她这样的也算是脑子有病,那全国的高三生恐怕一半以上都有病了。
谢舒音的问题不是表征性的,也不是完完整整可以概述的一块短板。譬如邻里闲聊时常会叨咕,东家的小儿子是个混世魔王,成天在家里拿爷爷当马骑;西家的二姑娘倒是晓得用功读书,可惜脑子笨,人也邋遢。可他们谈起谢舒音时就没这些话,小孩子里常见的几样性格标签全没法往她身上贴,末了只得道一声:“唉,老季家那丫头总是怪里怪气的,一点也不活泼。”
诚然,在小村的孩子堆里,谢舒音毋庸置疑是最最古怪的那一个。哪怕是那个让满村爹妈头疼到禁止孩子与之来往的佟小佳,人家也没她那么怪,只是沾了些孩子式的坏与懒。谢舒音的古怪,在于旁人甚至说不上来她究竟哪里古怪,即便有一些细枝末节也很难被不相熟的外人抓住,唯有照顾她长大的亲人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洞悉了她。
在医生处得到验证之后,姥姥总算明白孩子在情绪与感知方面的发育迟缓也是一种病,而且她的外孙女大约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发育了。
既没了天赋灵巧,剩下的就只有正常人不会选的笨办法。眼看着孩子渐渐大了,等没了‘童稚’这层护体金身,总有一天会因为迟钝和不合时宜而受人排挤,姥姥便开始强迫她,提前将一种预防性的道歉模式嵌进骨血。
对着每一个人,诚恳而走心地表达歉疚。这是姥姥曾对她耳提面命的一道要旨。
小时候的谢舒音并没有心,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儿做错了,或许正是这种不会瞧人眼色的秉性才让她犯错。走不走心外人瞧不出来,然而表面上已算是很尽了意。尽管仍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可这么一通表达下来,也就没什么人再好意思跟她掰扯为难了。
长大以后,谢舒音渐渐琢磨透了,道歉其实只是一种逃避。正常人该做的是把事情摊开来谈,再商讨着一齐解决了根源,过后就不会再重蹈覆辙。而这些根源性的东西全是她所无法理会和解决的。她这辆小车会一次又一次反复地撵上同一道错误的辙痕,招人厌弃,任人指点。姥姥所教她的,只不过是能让她在那些难听的话语攻讦之间稍躲一躲罢了。
这些隐藏在时光里的小小关窍,谢舒音自觉是她和姥姥之间的秘密,故而并没有详细地去解释什么。而谢予淮原先就觉着谢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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