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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1 / 2)

所谓南风馆,又名象姑馆,是男妓易弁而釵,颠倒阴阳地接客的地方。一旦入了象姑馆的门,从此不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沦为不男不女的下贱娼奴,至死方休。男妓之间彼此以姐妹相称,下人也以「小姐」称呼男妓,毕竟芳客来到象姑馆,为的也不过是看这虚凤假凰的可笑把戏。

在这个世道,男人能够选择的当然比女人多,即使不能官运亨通,至少还可落草为寇,然而老天爷却向那些在象姑馆出生,生来就是男妓的男人开了个玩笑,让他们空为男儿身,却沦为比妓女更下贱的存在,其男儿身反而成了束缚他们的枷锁,毕竟男妓不像妓女,至少还可能有一个成为良人妾,母凭子贵,脱离火坑的未来。

哪怕乡野传奇也有不少值得称颂的妓女,例如莘瑶琴丶李娃和杜十娘,偏生男妓却是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奇人。

从前象姑馆还是不入流的玩意,直至景帝期间闹出男妓为妃的事,虽是下不为例的宫幃秘事,却也引来民间纷纷效法,正如当年杨贵妃得宠,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这男妓为妃的艳史也使象姑馆大肆风行,父母若是养不起那么多儿女,不得不卖儿鬻女,甚至会把幼子卖到象姑馆里,严禁买良为贱的法律成了一纸空文。

此外,许多芳客也是身无阿堵物之辈,而象姑馆的渡夜资比一般妓院的缠头便宜得多,而且男妓毕竟是男妓,再是貌美有才也不会使芳客家里失序,威胁正妻地位,或是诞下私生子扰乱财產家业的继承,因此甚至连妻子也会鼓励丈夫找男妓寻欢作乐。

因此时人有曰:「所鬻色户,将乃万计,更有男子举体自贷,进退怡然,遂成蜂窠,甚于女色,士大夫莫不尚之,海内仿效。」

晓色瓏璁,旭日初升,碧瓦朱甍紫翠深,万树桃花映小楼,豆蔻梢头春意渐回,风垂舞柳,花香满院,花荫满地。

眠樱的闺房长宽约五间,紫鳶携手与他一同穿过紫檀木雕竹纹裙板玻璃隔扇,只见窗前鮫纱覆绿蒙,蝴蝶初翻帘绣,伞盖低垂金翡翠,竹丝薰笼搭着几件襦裙,郁金薰染浓香,床帐翠穿珠落索,香泛玉流苏,四角掛着湘罗百濯蹙香囊,降香黄檀雕山水拔步床已经清理乾净,昨夜的被翻红浪不留半点痕跡,绣香薰被梅烟润,红木嵌螺甸点翠八仙图枕屏微展,一双白地黑花竹纹瓷枕并排床头。

眠樱素来畏热,才是开春已经换上夏日才用的瓷枕。

旁边的木兰衣箱熏以桂椒,缀以珠玉,饰以玫瑰,辑以羽翠,左侧的透雕万字不到头长案上放着绣球琉璃灯和犀牛角雕仙成槎杯,分别是望霞的盐行和米行老板去年送给眠樱的生辰贺礼,长案上方掛着紫红地粉彩缠枝莲开光花卉纹双耳壁瓶,瓶里插了几支黄鹤翎,眠樱精于花道,也喜爱壁瓶,取其四时插花,人作花伴,清芬满床,卧之神爽意快,冬夏两可之意。

眠樱和紫鳶同为花魁,虽然眠樱总是胜了一筹,但两人的吃喝用度也相差无几,可是紫鳶总觉得眠樱的椒房兰洞份外精緻,份外使人流连忘返,相比起来,自己的闺房只是俗物罢了。

根据海棠馆里的规矩,每个花魁也有四个下人在闺房里随侍,另外四个下人负责跑腿,其气派比起闺阁千金不遑多让。

此时一个下人正在以金斗熨着眠樱的衣裙,另一个下人添炉欲爇薰衣麝,还有一个下人在摘下墙上的冬日老树昏鸦图,理好丝绸惊燕带,换上眠樱新画的海棠蛺蝶图,配的是洁白的白鸞綾,画上有眠樱的亲笔题字:「买花声,买花舟,万紫千红总是愁,春流难断头」,

眠樱写得一手上佳的金错刀,笔触举重若轻,优雅瀟洒,不少芳客为了换得他的一副墨宝不惜一掷千金。毕竟作为娼妓,不止要精通黄鐘大吕,更要精通山歌村笛,如此才能长久地留着芳客的身心。

虫声新透绿窗纱,芳飙入户吹帷动,眠樱萼绿轻移云袜,背屏斜映小腰身,坐在鏤空灯笼锦槛窗边,把那枝八重樱插进白釉八方四系瓶里,又把刚才采的月临花也放进去,然后抽出纯金绞剪,熟练地修剪着花枝。

第四个下人见紫鳶来了,忙奉上黄杨木炉瓶三事,因为紫鳶在这时候总是一边陪伴着眠樱插花,一边素手焚香。

紫鳶也坐下来,裙边微露双鸳并,香罗縈皓腕,他掀开芙蓉石蟠螭耳盖炉的炉盖,以香铲把香灰抹平,再以香匙在香灰里挖出一个小洞,优雅地以香箸把烧得刚刚好的炭夹到炭孔里,这才放上云母片和苏合香瓣香,最后以羽尘把香炉四周扫净,合上炉盖。

这种焚香手法是近几年从京都传来的,只闻香而不见烟火,而且香气会慢慢地散发出来,更为持久。

「去年陈老太爷送了我一面竹簟,那是由白露的簟竹製成,夏天时躺在上面极为凉快,我待会命人送来给你吧。」

眠樱眼波流转,微笑道:「我也听说白露的簟竹是黄琉璃光绿玉润,莹净冷滑无埃尘,不过你怎么突然提起竹簟?」

紫鳶几度试香纤手暖,他瞧了瞧那双瓷枕,打趣道:「你向来惧热,现在才开春不久,你已经换上瓷枕,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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